前幾天,KY編纂部內聊到一個問題:在異性戀的親密關系中,若是男生打女生,那必定是家暴無誤;那么,若是是反過來,女生打了她男伴侶呢?算是家暴嗎?
有同窗想到了之前熱度很高的“張雨綺刀砍袁巴元”事務。張雨綺在娛樂圈以“敢愛敢恨”著稱,一系列潑辣操作也曾讓她獲得“暴力御姐”的稱號。

她曾直言“春秋底子就不是決議一個漢子當作熟與否的關頭,我感覺,漢子其實從來沒有當作熟過。”秉持著這樣的不雅念,她對本身的歷任男友也從未手軟過。
和汪小菲熱戀,愛時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打罵翻臉時在公家場所直接扇了汪小菲一巴掌。

與汪小菲分手后,風風火火戀上王全安,也曾高調地曬出8.688克拉的鴿蛋鉆戒,表達愛的宣言。但碰上打罵,張雨綺依然毫不示弱,開著路虎就沖上馬路直追王全安,還猛踹車門逼其下車。
然而在網友們看來,這都不是最狠的。張雨綺和第二任丈夫直接鬧到了差人局,袁巴元的狀告來由是他被張雨綺砍了!背上留下了兩道長達1厘米的傷痕!
可是,平易近警到現場后因“未發現有持刀環境”,便按照一般家庭膠葛措置了。

該事務在網上引起熱議后,一部門網友為張雨綺叫好,認為她“有氣就撒,剛到不可”,是新時代女強人的“標桿”;也有網友對此感應警戒,認為“若是張雨綺是男生,評論必然會一邊倒罵家暴吧”。
事實上,以張雨綺袁巴元這一事務為例,若是女方持刀傷情面節屬實,簡直會組成對男性伴侶的家暴。這一點也給了我們警示:接管親密關系暴力的一方并不老是女性,男性也會當作為受害者;
此外,親密關系暴力不止發生在異性戀伴侶中,它也會在性少數伴侶之間發生。
對于遭遇了親密關系暴力的男性和性少數人群來說,乞助加倍羞于啟齒,援助渠道加倍缺乏,可以或許受到的社會撐持也更少。今天這篇文章,我們就來談談那些在親密關系暴力事務中被公共忽略的“特別受害者”。
        無論是媒體的報道、機構的調查,仍是當局和平易近間機構供給的援助渠道,資本都更多地集中在“親密關系暴力的受害者是女性,施害者是男性”這個設心猿意馬里。我們遍及認為,男性遭遇親密關系暴力的環境即使存在,也是罕有的,實則否則。
按照統計數據,有半斤八兩比例的男性曾在親密關系中蒙受過暴力。美國疾控中間(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CDC)2010年發布的數據顯示,美國有28.5%的男性曾在親密關系中蒙受過強奸、肢體暴力或者盯梢(女性為35.6%)。
另一份按照差人記實清算的陳述則顯示,在英格蘭和威爾士,2014-2015年,2.8%的男性(半斤八兩于50萬人)和6.5%的女性(半斤八兩于110萬)蒙受過分歧類型的親密關系暴力,這意味著每三個受害者中,兩個是女性,一個是男性。
在中國,社會學傳授風笑天(2010)在對第三期中國配偶女社會地位調查數據(N=22025)的研究闡發中發現,24.9%的女性和22.8%的男性都曾在婚姻中(至少一次)蒙受過分歧形式的暴力。
中國性教育工作者陳潔瑜對男性親密關系暴力受害者早有存眷。她告訴KY,在2016年年中她在海說神聊京本家兒導的調研中,很多男性訪談者認為男性不會是親密關系暴力的受害者。也沒有人舉出男性作為親密關系暴力受害者的例子,無論是關于本身的仍是別人的。
陳潔瑜認為這可能反映了一種熟悉上的誤差,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男性在訪談中不肯意透露本身的受暴履歷。她說,人們談論親密關系暴力時,往往會有這樣的預設:親密關系暴力本家兒如果肢體暴力或者婚內強奸,而其施暴者是男性,受害者是女性。
這個預設包含了兩個曲解。a. 第一個曲解是“男性不會是肢體暴力或者關系內強奸的受害者”。在人們的不雅念中,女性的身體力量不如男性,在異形間的匹敵中,男性老是會處于優勢,是以,他們不太會“被打”或者“被強奸”。
但男性被施以肢體暴力的案例并不鮮見。在風笑天的調查中,5.5%的女性在婚姻中(至少一次)蒙受過肢體暴力,而這一比例在男性中為2.5%。
曩昔四年里,心理咨詢師王大為一向為中國白絲帶自愿者收集供給辦事,這是一家否決性別暴力的公益組織,其特點是呼吁男性插手到反親密關系暴力工作中。王大為介紹說,他接到的男性蒙受親密關系暴力的案例中,幾乎全都發生了激烈的肢體暴力,并持續了半斤八兩一段時候。
另一個不肯意透露姓名的反親密關系暴力機構援助者暗示,女性常利用咬、掐等體例來施加暴力。她援助的一名當事男人,因持久被老婆在身體看不見的部位掐出傷痕,連炎天也不得不穿長袖襯衫來掩飾。
在一些案例中,肢體暴力是彼此的。一個50多歲的中年人曾標的目的王大為乞助,他和老婆婚后棲身在老婆的娘家,持久遭到老婆和娘家人的赤誠和恥笑,之后成長為被老婆毆打。后來,他也會脫手予以還擊,最后成長當作為他和妻子持久的互相毆打。
但當男性蒙受暴力的環境呈現時,當事人往往得不到響應的撐持。四年前,在遭到老婆的又一次毆打后,姚威(假名)鼓足勇氣走進派出所乞助,然而差人的一句回應則讓他落荒而逃。
“就感受他憋著笑,還問我,‘你一個大老爺們,人高馬大的,怎么可能被妻子打?”那時感覺四周所有人都瞅著我,笑話我。若是地上有一個洞,我立馬就能鉆進去。” 在此今后,姚威沒有對任何人講起本身的遭遇,直到離婚。“莫非只有女人才有可能遭到親密關系暴力嗎?”這使得姚威猜疑至今。
陳潔瑜說,b. 第二個曲解是“親密關系暴力只有肢體暴力這一種形式”。其實,肢體暴力僅僅是親密關系暴力的一部門,親密關系中的暴力有經濟節制、情感/精力凌虐、身體凌虐、性凌虐、言語凌虐五種形式,身體以外類型的受害男性,加倍輕易被輕忽。
        在風笑天(2010)的研究中,男性在婚姻中(至少一次)蒙受非肢體暴力的比例為22.7%,遠高于他們蒙受肢體暴力的比例(2.5%)。
可是,當一個男性遭遇非肢體暴力時,人們往往更不輕易將他們當做受害者來對待。
在父權社會中,政治、經濟、法令、家庭等范疇的權勢巨子位置都被默認保留給男性;人們對“男性氣質”存在必然的想像與等候,男性是頑強、剛毅、支配、辦理的腳色;女性則被認為更感性、懦弱、處于隸屬地位。這種思維模式是二分法的、非此即彼的,好比陽剛與陰柔、理性與感性、本家兒體與客體味別離被用來形容男性和女性。
這帶來的影響良多。例如,人們會更多地認為,男性不該該那么輕易受到感情危險。陳潔瑜告訴KY,“因為刻板印象的支撐,良多時辰,人們談及精力暴力相關問題時,會下意識地認為,豪情創傷、情感問題更輕易呈現在女性身上,而男性蒙受到感情危險,因為對方的冷暴力而感觸感染到疾苦,則被認為是與‘男性氣質’不合適的表示。”
除此之外,在陳潔瑜看來,人們對性暴力的認知也遍及存在誤區。在一段親密關系中,男性往往被認為是性關系的本家兒動方,但事實上,人們輕忽了女性對性的需求也可以本家兒動的,也輕忽了男性也會遭到強迫。而一旦男性蒙受性損害后,人們往往也會施以冷笑而非同情,好比發出“你是漢子,明明占廉價了”、“你是不是漢子啊”諸如斯類的冷笑。
社會對男性的刻板印象不僅使男性更可貴到外界的撐持,它也同樣內化于男性的價值不雅中,也使得他們當作為一個更緘默的群體。在曩昔四年的時候里,王大為接到過近200名親密關系暴力的當事人乞助,但在所有來乞助的人中,女性占90%,男性只占10%。
王大為介紹,這些受害者都是在現實糊口中遭遇了持久和持續的肢體暴力,其實無法忍受之后,才前去追求幫忙的。
“這個過程中我們不難發現,父權文化不單對女性進行榨取,同樣賜與了男性榨取。”王大為說。當父權社會的布局現實大將男性禁錮在單一的性別腳色中,男性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內化這樣的價值,死力去飾演好“合宜”的腳色。
因為深受“男性氣質”所困,男性受害者非分特別羞于追求幫忙。王大為暗示,“比擬于女性受害者,男性受害者加倍孤傲。”女性受害者更有可能跟好伴侶哭訴,追求伴侶的撐持和幫忙,但對于大大都男性來說,他們可以和伴侶喝酒聊天,但永遠不漫談論這些話題。即便他們邁出乞助的一步,也很難順暢地說出本身的遭遇和疾苦。
美國記者Philip W. Cook(2009)曾與親密關系中受到暴力的男性進行訪談,他發現,這些受害者往往會以詼諧的語氣來描述本身所履歷的疾苦,試圖讓本身和別人感觸感染“這并不是一件太嚴重的事”,這種“詼諧”被認為是一種自我庇護的體例。
這與王大為的工作履歷很是合適。王大為說,這樣的環境在男性受害者中很是遍及,男性受害者們往往并不會將本身的遭遇描述當作一件很是嚴重的工作。在過往的援助中,大大都女性受害者們打來德律風的第一句話就是“我遭抵家暴了”。而男性則大多則先是用隱晦的體例扣問:“若何解決婚姻中的矛盾”,“和妻子有了沖突怎么辦”。在之后的深切領會中,援助者才會發現,他們曾經蒙受了分歧類型的、嚴重的暴力看待。
“因為害怕輿論,他們會采用試探的體例來看本身是否會被理解、被撐持、被庇護,仍是會被歧視。”王大為說,在蒙受暴力時,他們往往同時要承受暴力和心里恥辱感的雙重沖擊。
一位來自海說神聊方的男性受害者,曾在深夜致電王大為追求幫忙,在德律風接通后,他半吐半吞。這名男人糊口在海說神聊方農村,經濟前提欠好,破費很大價格才娶到妻子。然而,妻子對改日漸不滿,從言語暴力垂垂成長到出軌,甚至帶著戀人對他進行了毆打。
在與王大為的三次交流中,這名受害者卻認為本家兒要的問題在本身,他不竭反復著這樣自我貶損的話:“是我太無能了,妻子都管不住,被戴綠帽子,被瞧不起……”
在進行了一系列訪談后,陳潔瑜提出了疑問:“今朝,男性受暴者的陳述案例確實比女性少,但我們不知道,這是因為男性受害者更少,仍是因為男性受害者加倍緘默,或者是因為援助機構對男性受害者的乞助不予以正視、干涉干與不足?”
        當我們和陳潔瑜聊到男性作為受到輕忽的受害者群體時,她還提出了人們對親密關系暴力的另一個熟悉誤區:
親密關系暴力被窄化為僅僅發生在異性戀關系之間,然而,它其實同樣發生在性少數群體的親密關系中。
事實上,在我們采訪的過程中發現,這也是一個半斤八兩復雜的群體。2015年,反家庭暴力立法平易近間倡導工作組發布的中國首份親密關系暴力的全國收集調查陳述《親密關系中的暴力調查陳述》顯示,經由過程對(包羅877名非異性戀者在內的)3334名對象的調查,同性戀與雙性戀的親密關系受暴比例別離為“68.3%”與“67.6%”,甚至略高于異性戀群體的“62.7%”(備注: 此處“受暴”的界說是在曩昔一年內,至少蒙受過一次包羅身體、精力、說話、性、或經濟上的暴力)。
然而,性少數群體作為一個自己在社會本家兒流話語中本就未被認可的群體,可以或許獲得的幫忙和撐持很是少。
“站在陌頭無處可回,誰會看我一眼?懷著對本身和情人掉望、又被社會丟棄的深深的無助感,這就是我看到的性少數親密關系暴力的受害人。”彩虹暴力終結所的一位不肯意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們。
“從肢體沖突到性暴力、經濟節制以及精力暴力都有涉及,從涵蓋的暴力類型來看,性少數群體與異性戀親密關系的暴力沒有大的不同。而最大的分歧則在于,性少數群體在遭遇親密關系暴力后,無處依靠,甚至無人知曉。這是別人看不到的受害群體。”
        社會公權甚至否定他們的存在。2015年年末,中國第一部《反家庭暴力法》經由過程表決,新聞發布會上,講話人郭林茂在回覆記者提問時公開暗示,“在我國,還不曾發現同性戀之間的暴力事務,是以,新出臺的《反家庭暴力法》中配合糊口的人員不包羅同性戀。”
在彩虹暴力終結所長途陪護的一個案例中,本地的公安局“一面說打人是不合錯誤的,一面警告受害人,可是你們也別搞同性戀了。”這樣的公共事務與發聲,也讓性少數群體對于社會撐持系統有了本能的不信賴感。
不僅是標的目的傳統的撐持系統乞助可能會帶來二次危險,在馬修眼里,“就連良多身邊的伴侶也會對我們另眼相待”。最初,在蒙受男友多次冷暴力后,馬修試圖標的目的伴侶追求幫忙,直到有一次他發現,本身感覺“私密和丟人的事”被伴侶看成笑話跟別人吐槽,他感應悲傷。
“無論是gay圈的人仍是異性戀伴侶,大師喜好把同性戀的工作傳的很是drama(戲劇化)。他們傾標的目的于把同性親密關系這種身份代入八卦或是欠好的工具。”
一邊是社會撐持渠道的缺乏,另一邊是群體自己的不信賴,暴力中的性少數群體愈發面對很少乞助的景況。官方的撐持系統對性少數群體的歧視和輕忽,與性少數群體對他們的不信賴,在無聲地彼此影響著。
        較之肢體暴力,輕易被輕忽的精力暴力也加倍頻仍地充溢在性少數群體親密關系中,《親密關系中的暴力調查陳述》(2015)顯示,在嚴重精力暴力方面,同性戀和雙性戀無論是施加仍是遭遇的暴力都顯著高于異性戀者,雙性戀者遭遇嚴重精力暴力的比例(25.7%)甚至高于同性戀者(21.8%)和異性戀者(18.2%)。
陳述研究者認為,這是因為性少數群體履歷的心理暴力經常與針對“出柜”(即表露同性戀身份)的威脅和打單相關。
在忍受了男友一年多的“冷暴力”之后,男同性戀者燕子終于與男友分隔兩地,燕子興起勇氣提出分手,卻遭到了對方的威脅,說要把燕子的小我信息和照片發布到黌舍的貼吧,“讓大師看看,這小我是個同性戀”。
“我那時很是害怕,只能打德律風請求他,從晚上十點一向到凌晨四點”,男友提出了良多過度的要求,最終,因為害怕出柜,燕子選擇了馴服。
回憶本身被“出柜威脅”的履歷,燕子起頭反思性少數群體里的暴力,“因為我們是性少數群體,受到暴力的那一方發聲會加倍堅苦,甚至底子不敢發聲,所以,施暴的那一方就會變本加厲。”
“出柜威脅經常會將暴力進級,因為害怕被出柜,暴力受害人往往會選擇忍受暴力,同時更難標的目的外乞助。往往在這個封鎖的過程中,暴力起頭急劇惡化。”彩虹暴力終結所協調人(coordinator)李悅告訴我們,
“出柜威脅,對蒙受親密關系暴力的受害者來說,幾乎是個兩難的絕望境地,而這樣的兩難不僅是暴力倡議人造當作的,更是社會對同性群體的歧視、社會系統的缺掉與不采取造當作的。”
        “一部門親密關系暴力受害者不被當真看待,這意味著,否決性別暴力工作是不周全的。同時,在社會實踐層面,這群人將變得加倍邊緣,他們沒法子從受害者腳色之中被解救出來。而這也將導致,性別刻板印象將繼續固化下去,”陳潔瑜暗示。
我們呼吁官方、平易近間各類機構組織、公共,在關切異性戀伴侶中女性受害者的同時,存眷男性和其他性別身份的受害者,存眷性少數伴侶關系中的受害者。對一種對象的最嚴重的架空,并不是在話語范疇內去否決它,而是把它擯除到話語的范圍之外,它不被談論,從而被人遺忘,這些他者,從此當作為了行走在這個宿世間的憧憧鬼影。
而我們至少可以做的,是盡本身的盡力,營造一種寬容的話語空氣,許可他們存在。這是我們可以或許為他們,同時也為我們本身所做的起碼的工作。
以上。
采訪 撰文 / 王茜 丁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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