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年前的哲學問題，腦科學回答上了？

莫利紐克斯問題上的爭鋒

“假設一小我生成掉明，此刻已經當作年。他能經由過程觸摸來分辯材質不異、巨細不異的立方體和球體。”愛爾蘭作家威廉·莫利紐克斯（William Molyneux）在致友人約翰·洛克（John Locke）的信中寫道，“然后，若是我們將立方體和球體放在桌子上，讓這個瞽者俄然復明：問，在觸摸這兩個物體之前，方才恢復目力的瞽者是否能分辨出哪個是立方體，哪個是球體？”

這個在必然水平上由他的瞽者老婆所開導的問題，在后來當作為生生世世哲學家們比武的疆場。哲學家們以見微知著著名，對于那些正在探討人類常識的發源、心靈的素質的哲學家們來說，這看似無足輕重的思惟嘗試——現在也被稱作莫利紐克斯問題（Molyneux's Problem）——是一個極為關頭而迷人的問題。

作為一位聞名的哲學家，洛克在他的《人類理解論》中回覆了這個問題。他給出的謎底，是果斷的“否”。他認為，盡管這位瞽者已經擁有關于立方體和球體對他觸覺影響的經驗，可是他尚未獲得這些物體對他視覺影響的經驗，從而也無法成立觸覺與視覺間的聯系關系。換句話說，洛克相信，我們所有的常識都必需經由過程感官體驗獲得，這個立場也稱為經驗本家兒義。

—Alejandro Guipzot

與此相對的是理性本家兒義。理性本家兒義認為并非所有常識都來歷于經驗，而這一派傾標的目的于對莫利紐克斯問題給出必定的回覆。理性本家兒義的代表哲學家萊布尼茲認為，人類出生時就擁有外形的心理表征。這樣的表征由分歧的感官模式共享，無論是觸覺仍是視覺，它們觸發的都是不異的心理表征。是以，若是人可以經由過程觸摸來區分立方體和球體，那么，他天然也能經由過程視覺區分二者。

幾個宿世紀以來，經驗本家兒義和理性本家兒義不竭比武，兩邊都為本身的不雅點進行了激烈的辯護。可是就如同大大都的哲學問題一樣，這個問題也始終沒有定論，直到腦科學進入人們的視野。

“光打算”給出的謎底

2005年，麻省理工學院的一組研究人員，在帕萬·辛哈（Pawan Sinha）的率領下，倡議了致力于幫忙印度盲童的“光打算”（Project Prakesh，“Prakesh”在梵語里是光的意思）。他們幫扶的方針是先天患有可治愈眼疾的盲童。可治愈的眼疾本家兒要有兩類：白內障和角膜混濁。在發財國度，這類異常凡是是在嬰兒期被發現的，孩子們在很早的時辰就能獲得治療。然而不幸的是，因為醫療前提欠安，良多糊口在成長中國度的孩子無法獲得實時的治療。

而光打算的方針就是幫忙這些孩子。與此同時，研究人員也獲得一個理解人類大腦的怪異機遇。在團隊幫忙盲童恢復目力的過程中，他們偶爾發現可以借此摸索莫利紐克斯問題：他們所治療的很多患者在芳華期末期都連結著掉明的狀況，那么，在復明之后，這些人是否可以區分立方體和球體呢？

光打算宣傳照

—圖片來歷：projectprakash.org

五名光打算的受益者加入了這項嘗試。在他們傍邊，春秋最小的孩子只有8歲，而春秋最大的已經16歲。這五個孩子全都患有先本性角膜混濁。在手術之前，他們的視覺能力都不足以撐持他們分辨外形。這些孩子們在手術前接管了一些觸覺上的練習。研究人員包管他們可以經由過程觸摸的體例來區分二十對三維物體。而在他們的第一只眼睛接管手術之后的48小時內，研究人員們當即對他們進行了“匹配樣本”（match-to-sample）測試。這些孩子們會起首經由過程視覺或觸覺來熟悉一個物體，之后，他們需要在給定的兩個選項中，挑出與他們熟悉的物體所匹配的那個選項。按照測試的分組，這些孩子們接觸選項的體例是用眼睛看，有的時辰則是用手摸。

這些孩子們在用觸覺熟悉過一個物體之后，能精確地用視覺識別出那個物體嗎？莫利紐克斯問題的謎底，似乎近在咫尺。

嘗試的成果或許會讓經驗本家兒義者們興高采烈。這些僅獲得48小時視覺經驗的介入者們，并不克不及很好地用視覺識別出方才用觸覺熟悉過的物體。值得指出的是，這種能力簡直不克不及全然歸于視覺能力。若是這些孩子們在一起頭就是經由過程視覺來熟悉物體，那么他們在測試階段，也能精確無誤地用視覺識別出那個物體。這樣的視覺辨識能力與觸覺半斤八兩。也就是說，問題或許只存在于在于視覺和觸覺之間的對應關系上。

這樣的成果天然是令人感應詫異的。在除了慶賀四個孩子恢復目力之外，我們是否也應該乘隙慶賀一番莫利紐克斯問題的落幕呢？而我們也是否該當恭喜經驗本家兒義者，他們在三百年前就已經把握了準確謎底呢？

是識別不出，仍是立體感缺掉？

工作遠遠沒有那么簡單。

在哲學家約翰·史威克勒（John Schwenkler）撰寫的一篇文章中，他指出，若是想完當作光打算的研究團隊所設計的使命，被試們不僅僅需要擁有視覺與觸覺之間的對應關系。視覺和觸覺之間的差別，不但在于兩種感官信息的 “現象學”的分歧。更主要的是，兩種感官系統中包含的空間信息也分歧。這些被試在經由過程觸覺熟悉物體時，往往可以經由過程多種角度觸摸這個物體。然而，當被試在利用視覺來接觸物體的時辰，他們僅僅能面標的目的物體的一面。盡管研究人們許可這些被試調整本身的視角，但他們從未劃定過這些被試調整視角的頻率。在這種環境下，用視覺和觸覺進行比力似乎有所不公。

—Mete Kaplan Eker

無獨有偶，哲學家邁克爾·布魯諾（Michael Bruno）和埃里克·曼德爾鮑姆（Eric Mandelbaum）也強調了莫利紐克斯問題中的恍惚性。這個問題可以被拆解當作兩個小問題：第一，這些復明的人是否能將二維的正方形和圓形與觸覺上的刺激相聯系關系。而第二個問題，才是三維物體在觸覺與視覺上的聯系。早在洛克寫作的十七宿世紀，光學家們就已發現我們收到的視覺信息其實是二維的。洛克本人就曾寫道，當人們看到一個凸面的時辰，人們看到的其實是 “一個有各類暗影的扁平圓”。我們之所以能感知三維物體，是因為我們擁有足夠的視覺經驗，可以或許即時地進行一些“判定”，從二維的視覺信息中構建出一個三維物體。

而在光打算進行的一項較早的研究中，研究小組發現，這些復明的患者們即使在數周和數月的康復后，仍然難以辨識三維物體。好比說，當看到三維物體時，這些患者會告訴研究人員他們看到了多個物體。他們陳述的物體數目正好對應于他們可以能看到物體的幾多面。這樣的證據表白，這些患者們的視覺系統很難操縱暗影線索，將統一個物體的分歧幾面整合當作一個個別。

是以，光打算的孩子們不克不及經由過程視覺識別出觸覺上所熟悉的物體，也許是因為視覺上的立體感缺掉，而并紛歧定源于視覺和觸覺兩種感官經驗間缺乏對應關系。

大腦可塑性的暗示

從別的一個角度來說，莫利紐克斯問題之所以還不克不及落下帷幕，也許與大腦的可塑性有關。也許，這些被試者在人生早期沒有獲得所必需的視覺刺激，他們的視覺皮層的功能已異于常人。除非光打算能將這些患者的大腦皮層也從頭排布，不然，將他們視為莫利紐克斯問題中那個“復明人”只能是答非所問。

上個宿世紀六、七十年月，兩位精采的神經科學家，托斯坦·維厄瑟爾（Torsten Wiesel）和大衛·休伯爾（David Hubel）曾做過一系列開創先河的工作。他們發現，若是剝脫了小貓剛出生兩個月時的視覺經驗，這些小貓的外側膝狀體中的細胞會呈現較著萎縮的癥狀，而這剛好是視覺通路中的關頭構成部門。這一發現與之后的很多研究一路，表白大腦的發育也許有一個“關頭期間”。在此時代，外部情況的轉變會對大腦的功能型布局發生深遠的影響。盡管我們的大腦在平生中都連結可塑性，但這種跟著經驗而轉變的能力唯在“關頭期間”達到顛峰。在這時代，突觸的可塑性，神經元彼此形當作保持、改變毗連的能力，都達到顛峰。

—FM Illustration

有大量證據表白，掉明會若何改變大腦的功能組織。九十年月末期，就有研究暗示瞽者在閱讀盲文時，會呈現從中枕葉到雙側紋狀皮層的加強激活。而這些區域在正常人中，凡是被認為是本家兒要負責加工視覺信息。不僅如斯，研究人員還發現，當瞽者從事語音處置使命，或者聽覺定位使命的時辰，視覺皮層中城市呈現激活加強。顯然，掉明帶來的影響超出了“看不見”的規模。也許，這些患者沒有像光打算或經驗本家兒義者所但愿的那樣“完全康復”。

光打算的研究固然有趣且意義深遠，但它供給的證據，仍然不克不及給莫利紐克斯問題一個斬釘截鐵的回覆。

科學可以回覆哲學問題嗎？

歸根結底，莫利紐克斯問題只是一首序曲。它背后，是一個更弘大的問題：哲學與科學之間的關系。跟著科學的成長，有朝一日，我們是否可以或許經由過程科學回覆哲學問題？

奎因（W.V. Quine）是二十宿世紀最主要的哲學家之一，他締造了“天然化熟悉論”（naturalized epistemology）一詞。他曾經寫道：“熟悉論，或近似的工具，該當作為心理學的一章，被歸入天然科學之中。心理學研究一種天然現象：即一個天然人類本家兒體。”在他后期的學說中，他還彌補道，天然化熟悉論并不僅僅依托于心理學。熟悉論也該當從神經學、物理學中追求謎底，在最后，它該當被視為工程學的一個分支：“規范化熟悉論是工程學的一個分支，它是一項追求真理的手藝。”

當然，并非所有人都認同這樣的“天然化熟悉論”，認為熟悉論該當從天然科學中尋找謎底。良多人提出了否決定見。一些人攻訐它輪回論證，而另一些人則認為這種方式漏掉了熟悉論最主要的構成部門之一：規范性。心智哲學家金在權曾經論證過規范性的主要性。“……很難相信，當熟悉論缺掉了規范性的時辰，當它缺乏恰當的規范性證實或證據的概念的時辰，”金在他的書中評論道，“（這樣的天然化熟悉）與傳統熟悉論還有什么樣的配合點。除非，天然化熟悉論與古典熟悉論涉及一些不異的問題，不然，很難看到一種門戶若何能代替別的一種，或者拋卻（一種更好的體例）選擇別的一種體例。”

科學可以回覆哲學嗎？這個問題自己，就具有重大的哲學意義。也許，我們該當采納的策略，不是去猜測“最終謎底”花落誰家，哪個學科笑到最后，也不是去猜測哪個學科應該被另一個學科代替。在抱負的環境下，哲學該當能從經驗科學中受益，反之亦然。

當希拉里·普特南（Hilary Putnam）被問及他對科學哲學在心理學、人工智能和神經科學的感化時，他詼諧地回覆：“當然是討人厭了。”這位精采的哲學家、邏輯學家隨后詮釋說：“ ……科學哲學最沖動人心的使命，是將科學概念的澄清和科學理論中可能的影響相連系——此中包羅已經提出的理論僧人未獲得證實的理論相連系——從而解決重大的形而上學問題。”

編纂：EON

排版：小葵花

封面：由包子為神經實際設計

作者：曹安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