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主為了獲得我的暖鍋底料,放置親戚來臥底
一
時候一到,德律風就主動斷了。隔著厚重的鋼化玻璃,我看見俊哥被獄警帶離房間,臨走他回頭笑笑,仍是那么憨厚自傲。半小時過得很快,我們聊了良多,從藥店聊到那條狗,但對于那件事,他沒說,我也沒問。
2011年中秋剛過,我在一家老字號腸粉店學有所當作,回到深圳籌辦本身開店。
考查一番,我決議選在登良路。這條路長約一公里,道路雙方寫字樓和室第云集,四周還有一個服裝批發市場,哪怕是背街的門面都屬于旺鋪。上下班或者飯點的時辰,登良路上人潮澎湃,不管做什么生意都不錯,究竟結果人潮就是錢潮。整個街區,做餐飲的占了大大都,一到晚上,人行道都被餐館的桌椅占有。
我走進一家暖鍋店,籌算談談代價,租門前的處所擺攤,專做腸粉當早餐賣。
“老板在嗎?”我問。
“我就是,有啥子事?”屋里有人笑嘻嘻地回覆,滿口濃厚四川味的通俗話。
這是我和俊哥第一次措辭。他中等個頭,頭大脖子粗,穿戴背心褲衩和人字拖,和我措辭時正忙著掃除衛生,儼然一副辦事員的模樣。
言簡意賅我們就談妥了前提:每月房錢一千二百塊,水電另算,午時前必需收攤,廚具雜物可以放在后廚,衛生得搞清潔。
俊哥熱心、健談,天天午時我收攤,恰是他開門籌辦營業的時辰。他會放置伙計幫我收拾一下,有時也會親主動手,趁便和我酬酢幾句。后來我知道,俊哥是二房主,暖鍋店的門臉他剛盤下沒多久,專做糊辣魚暖鍋。
暖鍋店的面積不算大,一百多平,上下兩層,一個月房錢兩萬八。房錢稍貴了些,但位置不錯,也算值得。聽俊哥本身說,他做糊辣魚暖鍋有幾年了,以前的店拆遷才搬過來。這點卻是能從門頭的招牌看出,上面寫著“十大哥店”的字樣。是不是做了十年,我無從考據。唯有一件事是必定的,俊哥的手藝確實不錯。
一個月后的午時,我收拾完正籌辦分開,俊哥喊住了我,讓我晚上到店里吃飯,說他女兒滿周歲。
晚飯時分,我準時赴宴。他是我的房主,固然只是個二房主,但我沒來由拒絕。
那是我第一次在飯點幫襯俊哥的店。熙熙攘攘的門客,忙忙碌碌的伙計,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一家開業不久的店。
接近收銀臺的位置有兩張空桌,俊哥正在那邊號召客人落座,見我到來,他趕緊招手喊道:“這里,這里”。
我掏出籌辦好的紅包,正要說幾句祝福話,卻被他搶了先:“收起來,收起來,喊你來吃飯,又不是喊你來送錢,趕緊收起來”。他永遠都是笑嘻嘻的,加上一副憨厚的模樣,固然看不出他是真心仍是假意,但那雙強有力的手死死地拒絕了我,并把我按到椅子上。
俊哥忙里忙外,不時到廚房催菜,給門客們敬煙,到我們這邊號召幾句,他妻子抱著襁褓里的孩子在收銀臺忙著結賬,計較器不斷發出的滴答聲實在讓我眼紅。
然而眼紅的不止我一人,還有同桌的馮叔。
二
馮叔是大房主,當地人,邊幅和善,辭吐客套。他很有錢,傳聞這條街上不少門臉都是他的,家里還有兩棟七層的小樓,一個月光收租就能收五十幾萬。馮叔很低調,每次見他都是騎一臺電動車,穿戴也十分樸實,卻是他兒子挺聲張,我見過兩次,都開著豪華跑車。
見兩桌客人到齊了,俊哥吆喝著端上了鍋底,接著說道:“這是我親自弄的,一般人吃不到。”
俊哥的手藝確實很棒,我一個不太能吃辣的人都吃了良多。因為和同桌人不熟悉,我也就只顧著吃了。
“不錯,不錯……阿俊啊,你這里一天得賺不少錢吧?”席間,大師都喝了點酒,話也多了起來,馮叔啟齒問俊哥。
“賺啥子錢喲,和你馮叔比起來,我們賺的這點兒辛勞錢還不敷給你交租呢。”俊哥說笑道。
“呵呵……市場價,市場價,我收的都是市場價,我這個投資大,生效慢啊,和你這個比不了啊。”馮叔說著,扭頭看了看周圍鼓噪的門客,接著嘖嘖了幾聲。
鄰桌都是俊哥的戰友。從他們的談話中,我得知俊哥以前在軍隊的伙食班當過兵,體能沒練上去,廚藝卻是考驗得紛歧般,退伍后就開了暖鍋店。此中幾人不時標的目的他就教開店的法門,他也不嗇賜教,說些什么口胃決議客源,選址決議當作敗之類的話。說完還不忘回頭拍馮叔幾句“托馮叔的福,托馮叔的福”,馮叔則嗦了一口酒回道:“哪里,哪里。”
滿歲宴后第三天午時,我正在收攤,馮叔來了。他帶著一個年青人走進暖鍋店,過了會兒一小我出來,沖我笑笑,然后離去。年青人站在后廚門口,被正在忙活的俊哥探出腦殼使喚道:“小韋,曩昔幫他抬一下。”
小韋一臉稚氣,傳聞剛從廚師黌舍結業不久。他四肢舉動勤快,俊哥話音剛落,就小跑著奔來幫我收拾。
“俊哥,不錯嘛,蠻麻利的。”收拾完后,我和俊哥在門口抽煙聊天。
“哎……馮叔家的親戚。”俊哥長嘆了一聲。他深吸一口煙,煙蒂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碾了碾。
同樣是搞餐飲的我,知道俊哥為什么嘆氣。不外我仍是低估了馮叔的心狠手辣。
街對面有一家藥店,同樣租用馮叔的門臉,傳聞已經租用了好幾年了。那天早上,我的生意奇差,因為藥店門口堆了良多垃圾,幾乎把卷簾門堵了泰半,垃圾中夾雜著糞便,空氣中充溢著惡臭,過往的人無一不掩鼻,哪還有心思吃工具。
伙計站在門口破口大罵,大要的意思就是合同到期了,馮叔要收十五萬的茶船腳,否則就不續簽合同。
所謂茶船腳,是廣東地域的商定俗當作。商家租一個門面,和房主簽了合同,合同到期要續簽,或者半途要讓渡,都得給房主一筆費用,不然房主就分歧意。至于有幾多沒個數,凡是由房主說了算。房主拿了這筆錢,什么都不做,就是在合同上簽個字罷了。茶船腳這種工具,沒有寫在合同里,可是大師也都承認。商家租門面的時辰,有的房主都不會跟提這筆錢,比及要續約或者讓渡的時辰,就跳出來說了。
馮叔將這玩意運用到了極致。
“你不擔憂嗎?”午時的時辰,我指著藥店問俊哥。
“有啥子好擔憂的,這是人家默認的行規嘛。”俊哥也是老江湖了,對這種事司空見慣,他說:“歸正我簽了五年的合同,到時辰他要收我那么高的茶船腳,我大不了換處所開,這里裝修又沒花很多多少錢,不像他們,再說……”說著指了指店內的小韋。
我大白俊哥的意思,但并不相信憑他對小韋的賜顧幫襯,就能換取馮叔手下留情。
最終,藥店仍是妥協了,如數標的目的馮叔交納茶船腳。簽合同的時辰,原本五年一簽的合同,釀成了三年一簽,意味著三年后還要交一筆不知高到何處的費用。藥店的老板不干了,要求退回費用,并承諾當即搬走。可是馮叔不退,在幾回扯皮無果后,藥店無奈簽了合同。
四周經商的人都看在眼里,可又能若何?
三
俊哥比我大不了幾歲,我們很聊得來,慢慢熟絡起來,逐漸當作了伴侶。午時收攤的時辰,俊哥經常下廚做幾個小菜,邀請我小酌幾杯,微醺事后,聊天的話題天然逃不開藥店的事。
“所以說,本領要學到手,手里有了真本領,別人攆你走也不怕,對不合錯誤?”他邊說邊攤手,一副自傲的臉色。
我趕緊頷首暗示認同,但對于馮叔的做法,仍是表示得義憤填膺。我問他:“假如這事發生在你身上,你怎么辦?”
“我不怕,大不了到別處從頭開一家去。”他仍是那句話。
聊天中,我領會到俊哥的過往。他做過良多年生意,每回剛有起色就遭遇拆遷,手里并沒有太多積儲。落井下石的是,老婆還患了肝癌。為了給老婆治病,他賣失落所有生意,搭上全數積儲,最繼配子仍是走了。過了幾年,俊哥才娶了此刻的老婆。現在這家店,是他獨一的謀生。
每回說完這些,他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接著長嘆一聲:“我真不利。”
有一天,馮叔的兒子又來了。他開著紅色轎車呼嘯而過,仿佛在標的目的我們請愿,還在藥店門口決心轟了幾腳油門。俄然咣當一聲,撞到一條流離狗。
“操xx……”他下車查看,邊罵邊試圖追趕,狗迫于他的淫威,一瘸一拐地跑了。
他走后,俊哥把狗找了回來,那時它正窩在綠化帶里舔舐著鮮血直流的傷口。
“哎……好歹也是一條命撒。”俊哥帶狗去了寵物診所,花了兩千多。我其實沒想到他居然那么有愛心。俊哥給它取名旺財,把它養在樓梯間,逢人就說“狗來財,狗來財”。
旺財或許真的給俊哥帶來了財氣。他的生意越來越紅火,飯點的時辰,連路邊的人行道上都擺滿了桌椅,盡管如斯,仍是有不少人在候餐。
狗能帶來財氣,卻帶不來和氣。半年后一天,俊哥和小韋吵了起來,吵得很激烈,因為小韋在后廚偷裝了攝像頭。
俊哥的生意之所以那么好,全因他親手熬制的鍋底。每次他都獨安閑后廚操作,把門鎖上,任何人都不知此中奧秘。熬制一次,能用三天。我曾試圖標的目的他探問過,但他總說:“很簡單,但我不說你可能永遠不會,嘿嘿……不克不及說,不克不及說。”
我能理解這句話的寄義。宿世間良多事亦是如斯,好比魔術,揭秘今后很簡單,不說的話想破腦殼也想不出。良多高科技的專利也是這樣,況且一個小小的鍋底呢?
裝攝像頭偷師這種事,俊哥怎么也沒想到。小韋常日里看起來乖巧智慧,被拆穿后居然和他頂起了嘴:“我不干了。”
俊哥氣不外,甩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下去不得了,馮叔和他兒子都來了,質問俊哥為何要打人,并威脅要收回店肆。
接連幾天,俊哥都奔波在賠禮報歉的路上。他知道這一切都是馮叔放置的,為了能把生意繼續下去,不得不低聲下氣。
“趕緊搬走,一切按合同來,我違約,該賠幾多,我一分不少地賠給你,不服就告我去。”他無數次央求,只換來馮叔果斷冰涼的話語。
大限將至,俊哥仍抱著一絲僥幸在忙活,甚至做好了拿錢平事的籌辦。馮叔底子就沒有籌算和他構和。他兒子帶人把店里的工具強行清空了,包羅我的,還有旺財的。
沖突中,俊哥被打了,連他勸架的妻子也挨了些拳腳,手臂被掀翻的紅油燙得通紅起泡。
過后,我跟馮叔申明了環境,得以按照原先的前提繼續經營。俊哥也沒有拋卻,繼續和他交涉,軟硬兼施,但都是徒勞。
四
沒過幾天,暖鍋店開張了,招牌仍是那塊招牌,情況仍是那個情況,只不外老板換當作了馮叔,廚子換當作了小韋。生意和疇前一樣紅火,門口還多了兩個保安。馮叔這招鳩占鵲巢真的狠。
有天午時,俊哥來了,馮叔也在。我覺得他是來協商的,但他沒有,只是站在門口靜靜凝望了一會兒,然后約我去吃飯。
“為他人做嫁衣啊。”席間,他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說完無奈地搖搖頭。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和我聊太多,卻是接了好幾個德律風,滿是保險公司打來的,車子保險快到期了,催他買保險。
時候過得很快,又快到中秋了,我依舊做著小生意,收入還算不錯,卻一向想從頭找個抱負的處所。我其實看不下去馮叔那張齷齪的臉。天天午時,他城市到店里來觀察一番,我想避都避不開。
時代,我打過德律風給俊哥,問他找到新處所沒有,想搬曩昔和他一路。他說還在找。
此日,馮叔按例來店里查看,很巧,他兒子也來了,似乎是之后要一路去辦此外什么事。我朝他們擠出僵硬的微笑,默默把工具搬進了后廚。沒想到,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他們。
第二天,我傳聞他們死了,被車撞死的。跟我說這事的是小韋,他聲音哆嗦,神色慘白,似乎有事相求,但半吐半吞。
后來,我還傳聞他們那天從茶室出來,被掉控的車子撞了。馮叔被頂在行道樹上,就地滅亡。他兒子是在送往病院途中死的,闖禍司機是俊哥。
時隔多年,我依然記得俊哥對旺財說的那句話:“下次被人撞了,若是他還要打你,怕錘子,咬他。”
- END -
作者皮諾,雜貨店老板
編纂 | 李一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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