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發生新冠肺炎的疫情之后,日本為中國支援了大量的抗疫物資。除了物本錢身,陪伴物資而來的中國古典詩詞也激發熱議。
固然已有調查發現,在物資包裝上題寫詩詞的創意,不少仍出自華人之手:
如包裝箱上寫著「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語出《詩經·秦風·無衣》)的物資,出自NPO法人仁心會,這是一個在日華人組織。日本舞鶴市馳援大連的物資上寫著「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語出唐人王昌齡《送柴侍御》),來自一位在舞鶴市的大連人的設法。
但無論詩句出自何人,依然典雅溫婉地表示出了日本友人的密意厚誼。
有些伴侶也會有這樣的迷惑:日本人的中國古典詩詞涵養事實若何?
根本教育很大水平上能反映通俗日本人對中國古典詩詞的理解與接管,本文試從日本的相關教材入手,切磋日本中學生都需要進修哪些中國古詩(日本的中學教材不涉及詞)。
小學是空白,初中打根本
比擬中國粹生從小學一年級甚至更早便起頭接觸中國古詩,日本的小學(六年制)教材,并沒有中國古詩的相關內容。
日本的初中(三年制)「國語」教材才起頭呈現「漢詩」。日本的初中國語教材本家兒要有5種,別離由「東京冊本」「黌舍圖書」「三省堂」「教育出書」「光村圖書」出書。
以上幾種教材所選華文篇目根基不異,別離是當作語故事《矛盾》、魯迅小說《故里》、《論語》節選以及「漢詩」一組。以東京冊本版為例,「漢詩」一組現實上包羅兩首詩,別離是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和杜甫的《春望》。
· 東京冊本版初二教材《國語》的部門篇章
但以上華文內容在分歧教材中的具體分布則存在差別。東京冊本版、三省堂版、光村圖書版的「漢詩」一組在初二,黌舍圖書版、教育出書社版則編排在初三。初一的教材,均未呈現「漢詩」。
三省堂版教材的綱領如斯介紹進修「漢詩」的目標:
經由過程品讀我國自古以來即倍感親熱的漢詩,可以讓我們尊敬傳統和文化,且熱愛由此孕育而出的日本文化。同時,也可以或許培育日本學生尊敬別國的立場,從而為國際社會的和安然平靜成長做出應有的進獻。
在此次疫情中,漢詩正飾演了和平與文化使者的腳色。
但總體來看,日本小學和初中教材中的中國古詩比重是極小的,是「國語」教育中的一小部門。日本學生想要在教材中接觸中國古詩,是在初二今后,且限于極有限的篇章。
日本高中教材中的中國古詩
今朝,日本的高中教育(三年制)本家兒要遵循2009年改訂、2013年正式實施的《高檔黌舍(高中)進修指導方法》。在2018年,《高檔黌舍進修指導方法》進行了新的修訂,科目有所調整,但新教材尚未推出,故本文的會商仍環繞2013年以來的教材睜開。
按照2013年以來實施的課程尺度,「國語」課程包羅國語綜合、國語表示、現代文A、現代文B、古典A、古典B六個科目(2018年的課程尺度則調整為現代國語、言語文化、論理國語、文學國語、國語表示、古典探討),此中「國語綜合」為通俗高中和職業高中的必修科目,其他科目為選修。若是要報考名牌大學,選修教材的內容也是不容輕忽的。
「國語綜合」涉及「現代文」「古文」「華文」等內容,「現代文」本家兒如果日本現今世文學,「古文」指日本的古典詩文,「華文」本家兒要指中國的古典詩文,日本人寫作的漢詩文涉及較少。「古典A」與「古典B」也分為「古文」和「華文」兩部門。
今朝「國語綜合」科目本家兒要有9家出書社(東京冊本、三省堂、教育出書、大修館、數研出書、明治書院、筑摩書房、第一進修社、桐原書店)出書的23種教材,2012年經日本文部科學省審核后被各個高中所選用。有的版本將現代文與古文匯為一冊,有的則分古典、現代文兩編。如三省堂出書的《高檔黌舍國語綜合·古典編》便屬于后者,該教材所涉及的漢詩如下圖所示:
在該教材中,總共涉及11首詩。在其他教材中,多則13首,少則5首,平均為9首。這意味著,若是僅僅接觸中小學的必修教材,一般日本學生所能把握的中國古詩不會跨越15首。
《國語綜合》選詩的根基特點是:
一,不涉及唐宋的詞,限于詩;
二,不涉及宋代的詩,限于唐詩;
三,根基是近體詩,尤其愛好小清爽、近似俳句的絕句,絕句占到七當作以上,律詩占比不到三當作,古體詩僅見劉希夷的《代悲白頭翁》;
四,傾標的目的于表示風光與感情的作品,根基沒有反映社會實際的詩篇(如杜甫、白居易一些實際性較強的作品未被節錄);
五,注重節錄與日本文學有關的作品,如杜甫《春望》、白居易《噴鼻爐峰下新卜山居草堂初當作偶題東壁》等詩曾被很多日本文人引用和改寫,故教材在節錄這些詩篇的同時也注重指出它們與日本文學的聯系。
在黃晟育研究的根本上,本文對23種《國語綜合》的教材進行統計和闡發,從而領會哪些詩人、哪些詩篇更受接待。
起首看出鏡率最高詩人排行榜:
1. 李白,共被節錄9首詩,被節錄36次;
2. 杜甫,共被節錄7首詩,被節錄35次;
3. 王維,共被節錄3首詩,被節錄23次;
4. 白居易,共被節錄2首詩,被節錄21次;
5. 孟浩然,共被節錄2首詩,被節錄14次;
6. 杜牧,共被節錄3首詩,被節錄13次。
其他只被節錄一首詩的詩人有:柳宗元、王之渙、王翰、高駢、韋應物、耿湋、王昌齡、李商隱、張繼、于武陵、賀知章、劉希夷。
這些根基都是中國讀者耳熟能詳的詩人,尤其是李白、杜甫以絕對優勢位列前茅。至于高駢、耿湋、于武陵、劉希夷等作者,在中國屬于相對小眾的詩人。
· 李杜文章在,光線萬丈長
再看出鏡率最高唐詩排行榜:
1. 王維《送元二使安西》,被節錄21次;
2. 柳宗元《江雪》,被節錄16次;
3. 李白《靜夜思》,被節錄15次;
4. 杜甫《春望》,被節錄15次;
5. 孟浩然《春曉》,被節錄13次;
6. 王翰《涼州詞》,被節錄13次;
7. 白居易《八月十五日夜禁中獨直對月憶元九》,被節錄12次;
8. 王之渙《登鸛雀樓》,被節錄10次;
9. 白居易《噴鼻爐峰下新卜山居草堂初當作偶題東壁》,被節錄9次。
此外,被節錄6次的有李白《早發白帝城》、杜甫《絕句》、杜牧《山行》;被節錄5次的有杜甫《月夜》、杜牧《江南春》;被節錄4次的有李白《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李白《送友人》、高駢《山亭夏季》;被節錄3次的有杜甫《登高》、杜甫《登岳陽樓》、韋應物《秋夜寄邱二十二員外》。
2004年10月,日本的《SINICA月刊》評選出日本最受接待的漢詩,排名第一的是杜甫的《春望》,緊隨厥后的是杜牧《江南春》、王維《送元二使安西》、孟浩然《春曉》、王之渙《登鸛雀樓》、李白《靜夜思》、李白《早發白帝城》、陶淵明《喝酒·其五》、王翰《涼州詞》、張繼《楓橋夜泊》、李白《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可與《國語綜合》所選漢詩的排行榜比擬照。除了陶淵明的《喝酒·其五》,其他都是《國語綜合》中的常見唐詩。
在被節錄9次以上的詩篇中,白居易的《八月十五日夜禁中獨直對月憶元九》和《噴鼻爐峰下新卜山居草堂初當作偶題東壁》是中國讀者相對目生的。之所以形當作這樣的反差,與白居易在日本的特別地位有關。在日本的安然時代(794-1192年),白居易是神一般的存在,從天皇到通俗文人,都競相誦讀白居易的詩歌。白居易對日本古典文學發生了深遠的影響。
· 片子《妖貓傳》中的白居易和日本和尚空海
有些被節錄的詩篇,如高駢《山亭夏季》、耿湋《秋天》、于武陵《勸酒》、劉希夷《代悲白頭翁》,并不見于中國的教材。《山亭夏季》《秋天》《勸酒》等篇之所以入選教材,生怕與其短小精干且神似日本俳句有關。
至于李白《望廬山瀑布》、李白《贈汪倫》、張繼《楓橋夜泊》、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賀知章《回籍偶書》等在中國到處頌揚的詩篇,在日本的教材中卻不測遭到蕭瑟,僅入選一到兩次。
總體來看,日本高中必修教材中的中國古詩數目不多,形式較為單一,大多屬于中國初中甚至小學的內容。值得注重的是,因為日本人讀漢詩采用的是所謂「訓讀法」,既不是直接閱讀華文,也不是在進修漢語,中學生對漢詩自己意蘊的理解也存在必然隔閡。
除了「漢詩」(其實都是唐詩),《國語綜合》的「華文」則涉及「當作語故事·寓言」「史傳·史話」「文章·小說」「思惟」等內容,節錄了《論語》《孟子》《老子》《莊子》《韓非子》《戰國策》《楚辭》《禮記》《淮南子》《史記》《說苑》《列子》《宿世說新語》《十八史略》《唐詩紀事》等古書的部門內容,以及陶淵明《桃花源記》、李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圃序》、韓愈《雜說》、柳宗元《羆說》、周敦頤《愛蓮說》等古代散文。
《古典A》和《古典B》作為《國語綜合》的選修教材,同樣可以作為日本學生領會中國古典文化的窗口。
如東京冊本版《精選古典B》專設《白樂天與日本文學》一節,呈現白居易與日本文學的關系。再如教育出書社版《精選古典B》節錄了《鹿柴》《秋浦歌》《金風抽豐引》《桃夭》《行行重行行》《喝酒》《賣炭翁》《石壕吏》《長恨歌》等19首詩,對于《國語綜合》而言無疑是極好的彌補。
· 教育出書社版《精選古典B》
根本教育的內容,固然在半斤八兩水平上反映了一般國平易近的常識布局,但講義之外的升學導標的目的也是主要的指標。
《國語綜合》中的漢詩文固然有不小的比重,但日本私立大學的入學測驗往往不涉及漢詩文,這勢必會影響到學生進修漢詩文的樂趣。綜合來看,與中國的同齡人比擬,日本青年一代所接管的漢詩文教育,無論是深度仍是廣度都是相差甚遠的。
詩情的溫度
盡管與中國的教材比擬,日本高中必修教材的中國古詩文相對虧弱,但「華文」被列入「國語」并當作為必修內容,反映了日本根本教育對漢語文的正視,已難能可貴。
在韓國、朝鮮、越南淡化漢字教育的今天,中國古詩文在日本的根本教育仍有一席之地。我們因「山水異域,風月同天」而打動,不在于事實誰會背什么詩,而在于穿透汗青迷霧的血脈相連,在于寥寥數語所激蕩起的心靈共識。
· 相傳日本長屋王(日本天武天皇之孫)曾造千件法衣,施與唐朝盛德眾僧。法衣上繡著四句偈語:「山水異域,風月同天,寄諸佛子,共結來緣。」鑒真聽聞此偈,大為觸動,遂發愿東渡日本。今天揚州鑒真路櫻花大道的櫻花,最初由揚州市平易近、日本奈良市平易近以及中日友愛協會當作員配合捐栽
自近代以來,華文教育在日本的地位幾經浮沉。
明治維新之后,華文教育在日本的地位下降,逐漸讓位于和文,有一些人本家兒張限制甚至拔除漢字。二戰以來,華文教育從自力的「華文科」到與日本古典文學相融合的「古典科」,再到今朝隸屬于「國語綜合」,履歷了從選修、必修、任選再到必修的過程。2013年以來實施的《高檔黌舍進修指導方法》劃定「國語綜合」中的「華文」部門為必修,當作為「國語」的主要構成部門,華文教育的地位再度獲得晉升。
值得一提的是,汗青上日本人的漢詩創作也一度昌隆。到了現代,漢詩固然相對寂靜,但諸如全日本漢詩聯盟這樣的組織也在竭盡全力推廣漢詩,漢詩創作及吟詠在日本仍有必然的群眾根本。
是以,日本人的中國古典詩詞造詣若何,其實不成一概而論。因春秋、階級的分歧,日本人與華文化的親疏也存在差別。
若是涉及高檔教育,更要作具體闡發。很多人有這樣的印象:港臺和日韓保留了更多的中國傳統文化。一位臺灣大學的伴侶曾告訴我,一位大陸女生懷揣著近似的情結到臺大中文系肄業,成果實際反差太大,悔怨萬分。近似的工作,在噴鼻港也有發生。
事實上,在全球人文學科日趨邊緣化的今天,中國大陸高校的傳統文史哲學科則是處于上升期的,無論是從業人員仍是優異學者的數目,都有絕對優勢。就我較熟悉的古文字學科而言,在老一輩學者殘落之后,日本的甲骨文、金文、戰國竹簡研究都已經后繼乏人。但日本學者的學風有口皆碑,在某些范疇,如基于簡帛的思惟史研究、漢簡的文書學研究,仍延續著優良的傳統。我們應取長補短,而非妄自負大或妄自膚淺。
無論是根本教育仍是高檔教育,除了學科所達到的高度,人文關切也是不成欠缺的。很多人因「山水異域,風月同天」而感傷,并非因為我們知道的太少,而是因為有些人淡忘了詩情背后的溫度。
參考文獻:
[1]文部科學省:《高檔黌舍學習指導要領》,日本文部科學省網站。
[2]黃晟育:《現行日本高中〈國語綜合〉中的漢詩文》,上海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5年。
[3]褚樹榮:《教材背后是價值——幾種高中語文必修教材管窺》,《教育研究與評論》2018年第2期。
文|陳平易近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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