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是怎樣在俄羅斯消失的？
1910年，俄羅斯境內的大烏里火車站發生肺鼠疫，疫情很快沿鐵路線傳入中國境內，在東三省大爆發，數月內篡奪六萬人命。
面臨疫情，俄國當局第一時候積極應對，在邊境鐵路沿線設立查抄點，入境中國人需在查驗所留驗至少五日方可入境，若有擅自遁藏查驗者，許可守軍開槍擊斃。
除了邊境防控，棲身在俄國境內的華僑也被政府各式刁難，其稅費以防疫為名大幅度提高，華僑還被禁止從事浩繁行業，往往收入來歷隔離。同時，俄國當局也起頭大規模拘捕、遣送中國人回國。
被擯除出境的中國人數目復雜，僅璦琿一地就有兩三萬人，黑河府則陳述被逐華人「日以千計」。這些邊境地域本不發財，加上疫情期間各地道路隔離，一時之間突增數萬哀鴻，「扶老攜幼，饑寒交迫。」
這場因疫情而起的排華海潮，最終因為第一次宿世界大戰爆發、俄國急需彌補勞動力而告一段落。比及俄國爆發革命退出戰爭之后，新生的各派政權將從頭啟動排華事業，并進行到底。
華人的到來
1860年，清當局與俄國簽定《中俄海說神聊京公約》，正式認可了割讓黑龍江以海說神聊、烏蘇里江以東的大片國土。
按照公約，本地居平易近可以留在當地繼續棲身，并保留大清國籍。糊口在這片地盤上的一萬多名天朝子平易近，便被動地當作為了第一批大規模的俄國華僑移平易近。
《海說神聊京公約》之后，清當局意識到，因為持久禁止漢平易近進入「龍興之地」，生齒稀少的滿洲極難抵當俄羅斯的入侵。清廷是以著手開放禁令，許可漢平易近進入東三省，以充分邊境。
大量來自河海說神聊和山東的農人涌入東三省，此中半斤八兩一部門人繼續海說神聊上，進入俄羅斯追求生計。
恰逢此時俄羅斯的遠東開辟需要大量勞動力，固然沙皇當局推出了優厚的政策前提，試圖吸引俄國人平易近移平易近遠東，然而西伯利亞究竟結果是苦寒之地，當局的東進號召在歐洲地域應者寥寥。
「吃苦耐勞」的中國勞工，便當作為了俄羅斯當局遠東大開辟的最佳選擇。俄方政府許可外國移平易近在阿穆爾省和濱海省假寓，并賜與優待。
華人大量涌入俄羅斯，據估量，1885年俄羅斯遠東地域有華僑 3 至 4 萬人，約占那時遠東地域總生齒的三分之一。至 19 宿世紀末，遠東華僑在 5 至 7 萬之間，加上每年往返的季候性農人工，大體在 10 萬人擺布。
他們固然糊口艱辛，但可以獲得遠高于國內的工資，積攢下的財富帶回國內，足以實現一個中國通俗農人家庭想象中的幸福糊口。
不幸的是，跟著宿世紀之交大清國對外關系的劇變，旅俄華僑也在1900年遭到了第一波飛來橫禍。
1899年起頭，義和拳活動在清當局的默許和鼓動勉勵下殘殺外國僑平易近和中國教平易近，拆毀鐵路，圍攻教堂。1900年6月，大清下詔宣告，對西方列國及日本「大張撻伐，一決牝牡」。
這一系列事務，讓那時西方宿世界對大清的惡感高漲到了極點，境內華僑浩繁的俄國不久便帶頭脫手，標的目的華僑群體施暴。
大清下詔宣戰一個月后，俄軍對海蘭泡、江東六十四屯的中國僑平易近策動報復沖擊，七千多無辜華僑葬身俄境。
據那時任職于璦琿副都統衙門的楊繼功記述：
遙望彼岸，俄驅無數華僑圈圍江邊，喧聲震野。細瞥俄兵各持刀斧，東砍西劈，斷尸粉骨，音震酸鼻，傷重者斃岸，傷輕者死江，未受傷者皆投水溺亡，骸骨漂溢，蔽滿江洋。
十年后鼠疫疫情中的排華海潮，則比「庚子俄難」加倍連綿持久。
1911年2月初，俄國駐華公使奉告清當局，稱因防疫需要，擬將濱海省無業華平易近遣送回中國，且要由中方出錢承擔一切費用。
具體實施中，海參崴、廟街等地被抓捕擯除的多量華人，遠不止是所謂的「無正業，無身票，及匪類不安本分者」。俄國軍警往往俄然包抄市場，將華人小販、夫役、傭役一概抓捕，他們即使有「身票」也會被搶走不予認可，甚至遭就地撕碎。
那時海參崴的日本僑平易近，甚至記述過俄國軍警將華人「五六人之辮聯絡之」，差遣步行并肆意毆打的排場。
持續性的排華政策一向持續到1915年，戰爭中的俄國當局不得不從頭開放華工入境。與此同時，大量華工遠赴歐洲支援火線作戰，此中也有一部門人進入俄羅斯境內。
旅俄華工迎來了又一個春天，至1917年人數已經高達 40 萬。
然而，跟著沙皇倒臺、革命和內戰接連爆發，旅俄華工的新糊口也將很快畫上句號。
紅白戎行的鐮刀
1910年月后期，俄羅斯各地陷入混戰，遠東地域也履歷了蘇維埃赤軍和白軍的頻頻爭奪，重鎮海參崴幾度易手。
遠東地域先后呈現多個政權，此中一度影響最大的，是前任黑海艦隊司令高爾察克帶領下的「全俄當局」。
為了應付內戰的復雜開支，高爾察克當局大幅提高各項錢糧，并且大規模濫發貨泉，僅1919年就刊行了 150 億盧布，造當作了嚴重的通貨膨脹。
大洪水面前，中國僑平易近起頭逃離，但卻必需做好破財免災的籌辦，因為俄方政府禁止外國僑平易近攜帶 500 盧布以上現金出境，一旦查獲立即充公。
1919年1月，哥薩克首級謝米諾夫一次拘留收禁華商 70 多人，擄掠現金 665 萬盧布，后經海說神聊洋當局交涉，人員最終得以釋放，但現金卻拒絕退還。
同年 7 月，謝米諾夫又在大烏里站再創記實，擄掠華商現金 1000 萬盧布以上。
不外，白衛軍治下的俄國華僑固然形勢求助緊急，但還不必完全絕望。
作為協約國的一員，那時的中華平易近國海說神聊京當局派出了 1600 人的遠征軍，介入干與蘇俄內戰，固然沒有幾多戰斗，但在庇護各地華僑、護衛武裝撤僑等方面頗有表示。
不幸的是，旅俄華僑很快又將迎來內戰另一方的鐵拳，并且這一次故國戎行也愛莫能助。
跟著高爾察克敗亡、包羅中國在內的協約國陸續撤軍，遠東地域迎來蘇維埃政權，本地的華商群體作為「本錢家+境外勢力」的雙重反革命，立即就遭到了其不由自主的重點沖擊。
此前在遠東地域，以山西晉商為代表的華商群體曾經一度茂盛，至 20 宿世紀初幾乎壟斷了從海蘭泡到海參崴一線的零售業市場。
截止1910年，整個遠東已經有 789 家中國商號，一些處所還當作立了華商會，負責調整膠葛、當作員合作、維護治安等工作。
新政權到來之后，先以各種手段沖擊華商會的權限，之后直接查封取締。1922年，阿穆爾省華僑總會被警方查封，會長謝明山等會員被捕入獄；1926年，旅俄華僑總會會長金石聲也被政府設計殺戮。
華商會覆滅之后，蘇聯當局對華商財富的國有化歷程大大加速，大商人家業直接充公，小商販則課以重稅，稅額高達1907年前的上百倍。中俄合處事業的在俄資產，如華俄道勝銀行在海參崴的船埠地產貨色等，也被一律沒收。
曾經暢旺發財、屢遭災難而不倒的旅俄華商群體，很快就退出了汗青舞臺。
當然，并非所有華人都是新政權的自然仇敵。早在紅白內戰期間，就有半斤八兩一部門華工插手了革命步隊，有統計認為介入赤軍作戰的華工數目高達 3-5 萬人。
然而，內戰竣事后，通俗華工的遭遇也并不比華商好到哪里去。
再會俄羅斯
比擬于華商被充公的財富，華工們的小我積儲并不豐厚，但也同樣難逃法網，除了名目繁多的橫征暴斂，最主要的是攜帶積儲回國的通路遭到隔斷。
蘇聯當局限制財富出境的劃定，甚至比戰時還要嚴酷：出境者「皮衣帽禁絕跨越一件，魚子禁絕過一公斤……攜帶金表或銀表一個、成婚戒指一個，其他銀成品每種不得過一件……申請攜帶外幣期、匯票及金屬、寶石等物，總價值不得跨越 300 盧布。」
現實執行中，邊境官員往往禁絕攜帶任何貴金屬和現金出境，華僑出境時還必需接管赤身查抄，莊嚴盡掉。
也有少數勇敢僑胞，帶上打工所賺積儲，操縱漫長的國境線，翻山越嶺，暗暗回國，只是不免有人慘遭邊防尖兵射殺而登上新聞。
肉身攜帶財富跨境之路不通，能不克不及經由過程匯條目解決問題？
謎底是不可。蘇聯實施嚴酷的外匯管控，每個地域每月對外匯條目的總數有限，且有限的匯條目額度往往被當局機關人員「內部消化」，好比有 10 萬華僑的伊爾庫茨克，每月標的目的外匯條目總數不得跨越 500 美元，均派到每人才 0.5 美分。
華工勤奮致富、回籍安宅置業的胡想，至此已經徹底破滅。
不外，只要下定破財免災的決心，這一期間的華僑仍能全身而退。
1920年月中后期，跟著蘇聯政局和對外關系的轉變，國內排華的聲浪更加激烈。
1926年，蘇聯交際人平易近委員部開會決議：「必需采納所有可行的辦法，禁止中國人和朝鮮人流入蘇維埃國土」。
1929年中東路事務的爆發，又導致了中蘇周全沖突，蘇聯政府隨即起頭周全排華，同年即在遠東大規模搜捕清洗華僑，僅海參崴一地落網捕七千人以上，哈巴羅夫斯克（伯力）則「被押九百六十人」，赤塔被捕華僑也有至少 1600 人。
和同時代蘇聯的其他囚犯一樣，被捕華僑處境極為慘痛，毫無人身保障，有些「每人每日僅給黑面包一片」，甚至「因餓而自縊者殊眾」。
還有些被捕者被發配構筑鐵路，「工作稍緩，即遭拷打。」
中東路事務后的大拘系只是個起頭，整個1930年月，跟著斯大林大清洗活動的擴大，遠東地域包羅中國人在內大量的「移居平易近族」都當作為了重點清理對象。
在1931和1937年的兩次大規模抓捕和擯除步履中，整個遠東包羅華人、朝鮮人在內的移居平易近族至少有 33 萬人被科罪判刑，這些人被強制西遷，流放至嚴寒的西伯利亞，或者進入古拉格接管勞動革新。
蘇聯當局的排華政策極見當作效：1926年蘇聯官方生齒調查中，有 10 萬中國人留在蘇聯，遠東地域有 7 萬人；到1937年，全蘇華人僅剩 38527 人，遠東地域只有 24589 人，半斤八兩于1926年的三分之一。
到了1940年月，俄國遠東地域華人已經鳴金收兵，這個履歷過沙俄和內戰沖擊而幸存的群體，終于在蘇聯當局的壯大執行力下煙消云散。
參考資料
[1]《申報》：《旅俄僑胞標的目的政府呼吁》《旅俄華僑之比來景象》《俄國凌虐華僑之滬聞》等
[2]海說神聊洋當局的一戰華工政策及保僑辦法，謝清明
[3]海說神聊洋當局救助俄屬遠東地域難僑研究（1918-1920年），朱鵬
[4]俄羅斯遠東開辟與華人華僑(1860-1941年)，劉濤，卜君哲
[5]防疫仍是排華？——1911年俄國遠東地域大規模擯除華僑事務研究，管書合，楊翠紅
[6]近代俄羅斯西伯利亞及遠東地域華僑華人社會研究（1860-1931年），卜君哲
[7]近代中俄沖突下的黑河地域中國商人群體研究，荊宇航
[8]抗戰初期的蘇聯遠東華僑問題（1937-1938），謝清明
[9]旅俄華人研究，趙俊亞
[10]十月革命前后的旅俄華工及蘇俄相關政策研究，謝清明
文｜魯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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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于 2020-04-15 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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