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金融危機2.0？

常青樹開新花的背后

促使我寫下這個題目的，是馬哈蒂爾再次被選馬來西亞總理的動靜。

這棵政壇常青樹已經92歲高齡，長者碰到他也要叫一聲哥哥。可能某些90后00后都沒傳聞過，也就我如許的精力老干部對這個名字還有點反映。這種反映的感受就像不玩籃球多年后發現，勒布朗·詹姆斯居然還在克利夫蘭騎士隊。

不外值得注重的是，此次他競選時的談吐半斤八兩反華：

“若是從中國對馬投資中什么也得不到，那我們就不接待他們。”

提到中國對馬來西亞投資的時辰，他還專門舉了一個背面典型，那就是某個追求極致高效的開辟商在馬來西亞柔佛州的項目：

“我們沒有那么多能承擔得起這種房子的人。建這種房子就是讓外國人沖進來。沒有哪個國度但愿有年夜量的外國人涌入。我們年夜片最貴重的地盤此刻將由外國人擁有和占有……它們現實大將當作為外河山地。”

聽上去，哪怕身在熱帶，也擋不住某大舉宣傳的新加坡旁房地產項目要涼。

然而回首汗青，這位資深長者對中國的反感似乎并非一以貫之。相反，在前次做馬來西亞總理的時辰，他這么說的：“我們并不怕中國壯大，也不擔憂中國成長會給馬來西亞帶來威脅。因為侵略不是中國的傳統。按照我們的經驗，有人從8000英里外來到馬來西亞征服我們，殖平易近我們，可是中國離得這么近，卻從來沒有如許做過。”

遙想昔時，當東亞的朝貢系統如日中天之時，東南亞的島國和年夜中華帝國之間的關系可是與西方殖平易近者強調的年夜紛歧樣。中國飾演著家族大師長的腳色，既不侵略，也不抽剝，甚至還要派兵守護暗示臣服的小兄弟。概況上看起來兩邊高下有別，但本色上對小國本家兒權的維護起到了很年夜的感化。

反不雅西方流行的威斯特伐利亞系統，盡管在會議桌上大師看似平等，但弱肉強食的叢林法才是構和桌下涌動的暗潮。小國沒有本家兒權可言，所有的前進成長都是以小國被殖平易近、被覆滅為前提的。就更別提未被納入構和桌系統的化外之邦了。

兩種系統在概況上與本色上對國度本家兒權的承認差別，恰是在揭示這個作為意志和表象的宿世界。

不外那也都是起碼兩百年前的陳年舊賬了，對實際的指導意義不年夜，馬哈蒂爾的立場改變并不克不及說是不念舊情。究竟結果那些年的花言巧語還在，所以此次馬哈蒂爾被選，中國交際部的回應并不兇猛：“馬哈蒂爾是資深的政治家，他曾為中馬關系的成長做出過主要進獻。”

不外宿世殊時異，良多年曩昔了，距離他前次任期的最年夜危機——亞洲金融危機都已顛末去二十年了。二十年后，宿將再次出馬，面對的危機和上一次沒有什么區別，它到來前的征兆是一系列新老問題，此中包羅：

嚴重的債務問題
國際商業摩擦
平易近粹本家兒義流行

嚴重的債務問題

二十年前的亞洲金融危機并不是毫無預兆的。

在其爆發前半年的1996年末，就有一篇題為《東南亞金融危機預警指標闡發》的論文指出，東亞和東南亞的五個新興經濟體，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韓國和泰國的經濟數據與1994年債務危機前夜的墨西哥有良多相似之處。

此中除了韓國之外，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和泰國的外債占GDP的比例都高于危機前的墨西哥，印度尼西亞、菲律賓和泰國的外債甚至占GDP的一半擺布。國度債臺高筑，國平易近經濟的解體只需要一個外部的輕細旌旗燈號就會被觸發。

欠了這么多外債，這些國度償債能力若何呢？

單就短期債務來看，很糟糕。

印度尼西亞和菲律賓的外匯儲蓄不足以付出全數短期債務，而馬來西亞、韓國、泰國外匯儲蓄也就是短期債務的一倍多。若是短期債務還清，它們的外匯也所剩無幾了。

固然比1994年墨西哥可憐的外匯儲蓄只有短期債務的20%的環境要好一些，但這點外匯儲蓄顯然也沒法應付俄然呈現的年夜規模危機。

原因在于，在危機爆發的前兩年，有年夜量的外國本錢流入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韓國和泰國這五個國度。外國本錢年夜大都來自私家資金，而這此中私家債權人的貸條目又占到了年夜頭。外國私家債權人對這五國1995年和1996的貸條目別離為631億美元和835億美元，別離占昔時凈國外融資的77.4%和83.0%。

外國本錢的流入對那時外界對東亞各小國經濟的高度樂不雅年夜有關系。這五年夜新型經濟體在歐美經濟趨穩、日本經濟崩盤、中國貿易規范化尚未完當作、印度國度整合還沒有完當作的20宿世紀末，是最能獲得不變投資預期的地域。全宿世界燙手的現金都涌標的目的了這個出口。

貸條目年夜量流入導致這些國度經濟猛火烹油一般狂飆突進。當局雖有不免的發急，但看到現金涌入、經濟瘋漲，又有誰會拒絕呢？

以泰國為例，為了從底子上拉高經濟底盤，熱錢在當局的政策導標的目的下快速流標的目的房地財產。泰國人此前從未見過的高級商場、旅店、辦公樓、豪華居平易近室第和高級病院打著消費進級的燈號接連破土動工。趕等這些房子都建完了，人們才發現所謂的消費進級底子沒有做起來。

1996年末，泰國的衡宇空置率達22%，房地產高潮中常見的鬼樓遍地都是。無法發賣的樓盤當作了沒有價值的典質物，金融機構不良資產敏捷堆集。資本的嚴重錯配，導致泰國金融系統風險上升，并在1997年7月一觸即潰。

這個故事的前半段很熟悉，對吧？

就在東南亞金融危機前不外五六年，同屬這一板塊的中國海南也發生了幾乎一樣的環境。只不外注資的不是無處可去的外國本錢，而是在壓制了幾十年后第一次找到出口的中國國內熱錢。

錢的流標的目的說是房地產倒不如說是一場伐鼓傳花，投資當作了投契，當局的管控永遠跟不上泡沫膨脹的速度。獨一的區別在于，海南再年夜，也只是中國的一個省。泡沫分裂之后，海南留下的滿目瘡痍，對復雜中國的經濟震動卻完全可控。海嘯式的崩盤非但沒有呈現，還經由過程局部的解體完當作了分離熱錢的整合，幫忙中國后來的房地產行業巨鱷們挖到了第一桶金。

人們從來不學汗青，所以汗青總會重演。

2016 年，全球債務創下新高，達到 164 萬億美元，半斤八兩于全球 GDP 的 225%。外匯儲蓄不足的新興經濟體可能會晤臨嚴重考驗。債務問題最嚴重的巴西和土耳其貨泉已經起頭快速貶值了，東亞的環境也并不樂不雅。

2015年，新加坡債務占GDP比例高達250%，名譽地當作為了亞洲第一高，更遠高于全球平均程度。韓國的這一比例則為235%，也讓人禁不住從底層瞻仰之。馬來西亞固然債務比例不高，只在200%上下盤桓，然而此中70%是外債，叫人也替它捏一把汗。

僅僅從債務角度來看，昨日重現似乎只在面前。

另一個壞動靜是，在 2007 年以來的全球債務增加中，中國一個國度就占了 43%。

當然，中國沒有年夜馬新加坡韓國那么懦弱。盡管2017年底中國全口徑外債余額為111776億元人平易近幣，半斤八兩于近1.8萬億美元，但究竟結果中國還有3.1萬億美元的外匯儲蓄，是短期債務的近三倍，所以也不必過度發急。

車開得很遠了，我們仍是回到汗青來看。

前文提到的神展望論文《東南亞金融危機預警指標闡發》的作者叫做邢毓靜，是現任中國人平易近銀行深圳市中間支行行長。這位妙算子博士時代的導師恰是周小川。

客歲周小川即將離任央行行長之時，語重心長叮囑“要防止資產泡沫猛烈調整造當作的風險”，提防“明斯基時刻”，大要是看到了什么吧。

國際商業摩擦

危機固然是由外國本錢觸發的，但危機爆發前兩年的東南亞列國仍是很需要外國本錢。源源不竭的外國本錢可以均衡這些國度在國際出入中的經常項目赤字，這也是為什么在看到危機的環境下管控政策依然猶躊躇豫。

1996年，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韓國和泰國經常項目呈現赤字，也就是說它們的進口貨色及辦事總額年夜于出口貨色及辦事總額。此中，馬來西亞和泰國的經常項目赤字占GDP的比值已經趕上甚至跨越1994年的墨西哥。

看到上面這張圖，仿佛韓國、印度尼西亞和菲律賓的赤字比值低一些，它們的環境就會好良多嗎？

也不是，按那時的進口額來權衡，泰國反卻是最平安的，其外匯儲蓄能撐持6.6個月的進口額；韓國最危險，其外匯儲蓄僅能撐持3.2個月的進口額。比及金融危機外資撤離，韓國的外匯儲蓄只剩下60億美元，只半斤八兩于韓國兩個禮拜的進口額。韓國最后也不得不標的目的國際貨泉基金組織求援。

這些出口導標的目的型國度都面對如許一個問題：當出口增速減緩甚至出口降低的時辰，國際出入怎么連結均衡，同時不至于被釜底抽薪？二十年前這些國度對這個問題的解決無能，恰是最終觸發經濟危機的另一年夜原因。

1996年，印尼和馬來西亞的出口增加率別離比1991-1995年的平均增加率降低了6%和13.9%，泰國出口甚至呈現了負增加，并最終導致了國平易近經濟被徹底拖垮，債務危機黑洞露出了真容。

突如其來的出口減速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本家兒要仍是和貨泉有關。

今后來被追認觸發了整個東亞危機的泰國為例。該國在1984年公布了新的貨泉政策，將泰銖與多種外匯構成的“一籃子貨泉”綁心猿意馬，此中最主要的基準天然是美元。

此后十年，美元持續走弱，泰銖有用匯率不竭走低，使得泰國的產物用外匯結算時很是廉價，年夜年夜提振了泰國的出口商業。

然而到了1995年，國際外匯市場呈現逆轉，美元對本家兒要貨泉的匯率由貶轉升，泰銖現實有用匯率跟從美元不竭走強。這年夜年夜減弱了泰國的出口競爭力，經常項目逆差敏捷擴年夜。

若是幣值只是簡單地走高，還可以經由過程自行貶值減輕出口壓力。但泰銖被和美元報酬掛鉤今后，幣值的調控就不是泰國本身說了算了，出口危機一旦呈現，幾乎就不成挽回。

其他國度的環境也都差不多。

細心想來，昔時的全球化仍是宿世界趨向，維持進出口均衡尚且如斯堅苦。在全球化退潮苗頭呈現的今天，這個問題加倍嚴重了。特朗普上臺，對全宿世界策動商業戰，全球商業增加減緩的風險年夜增。

一個危險的旌旗燈號是，韓國出口增速暴跌。本年4月，韓國出口增速降至-1.5%，創2016年11月以來新低，較2017年9月高點下滑幅度超35個百分點。此次出口增速暴跌可能是因為歐盟內需疲軟以及與美國的商業摩擦造當作的，全球化的退潮已經起頭感化在韓國如許難以自立的小國身上。

而經濟與歐美嚴重綁心猿意馬的韓國出口增速暴跌往往是全球或區域性經濟闌珊的風標的目的標。

好在對中國來說，一旦東亞確實陷入困境，完全獨善其身當然不成能，但過度焦炙也是不需要的。

國內市場狹小的韓國，成長出口導標的目的型經濟是無奈之舉。中國作為一個具有廣漠國內市場的年夜國，盤旋余地則更多一些。亞洲金融危機后，就有人提出應擴年夜內需，更多依靠國內消費，同時擴年夜開放水平，增添進口，削減商業摩擦。

面臨來勢洶洶的商業戰，中國在最新一輪中美經貿漫談中同一進一步開放市場，也是這種思緒的具體表現。不外，本年一季度中國商業順差已經年夜幅收窄，為連結國際出入均衡，中國也不成能承諾美國媒體所說的“美國每年對華商業逆差削減2000億美元”的要求。

平易近粹本家兒義流行

1997年上半年，以喬治·索羅斯為代表的的國際金融投契者，從泰國當地銀行借入泰銖，期近期和遠期市場年夜量拋出，造當作泰銖即期匯價急劇下挫，引起市場發急。盡管泰國央步履用外匯儲蓄強行維持匯率，可是很快彈藥耗盡，被迫于7 月2 日頒布發表拋卻固心猿意馬匯率制，實施浮動匯率。

泰銖暴跌后，國際金融投契者又以相似手段進犯菲律賓比索、馬來西亞林吉特和印尼盾等貨泉，發急很快舒展到其他國度。菲律賓、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韓國等國度的貨泉年夜幅貶值，引爆了它們的債務危機。危機后來擴散到噴鼻港、臺灣、日本和俄羅斯等國度和地域，造當作金融市場解體和經濟闌珊。

凡此各種報酬的操作，是觸發金融危機的最后一把火。

有趣的是，二十年后，索羅斯當作了他的出生國匈牙利最不受接待的人。本年獲得蟬聯的匈牙利總理維克多·歐爾班競選時就在年夜街冷巷發布海報“不要讓索羅斯笑到最后”。

只是這個宣傳告白牌的設計總讓人感覺匈牙利人應該選擇的是在照片中微笑的索羅斯。

比及勝選之后，索羅斯撐持的“開放社會基金會”辦公室就從布達佩斯被趕到了柏林，不知道他布滿白叟斑的臉上是不是仍然笑嘻嘻。

歐爾班求全譴責索羅斯的論點很簡單：就是這小我煽惑了涌入歐洲的“難平易近潮”，從而粉碎歐盟，當然更給辛勞從蘇東時代恢復過來的懦弱的匈牙利經濟制造了堅苦。這套說辭迎合了匈牙利國內的反移民氣理，距離平易近粹式的平易近本家兒最多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叩問索羅斯的本意天良，他信仰的是“開放社會”理念，和平易近粹自然處于對立狀況。他在《開放社會：鼎新全球本錢本家兒義》中寫道：“為了全球開放社會的好處，我們應該在全球規模內促進開放社會的成長，成立適合全球開放社會要求的國際機構，我將盡本身的能力使這一本家兒張獲得足夠多的撐持，使這一抱負得以實現。”

在這種理念指導下，面臨金融縫隙，倡導自由行是的索羅斯，完全可以借機打破不合理的體系體例，卻不必對后果負有道義責任。

2009年在復旦年夜學被提問到：“金融危機的發生與你們如許的投資行為有良多相關的聯系，除了此刻的，還有1997年的亞洲金融風暴。您對此有沒有感應愧疚和歉意？”索羅斯的回覆是：“這是一場游戲，我只是比別人玩得好一些而已。”

所以東南亞金融崩盤的報酬部門，無非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句古語又一次證實了本身的合理性。

對于金融危機的受害者來說，蛋有沒有縫并不那么主要，索羅斯獲取超額利潤的那套手法顯然代表著全球化最丑惡的一面。此次被選的馬哈蒂爾就痛斥外匯買賣員是“不道德”行業中的“市儈”。

貿易本不存在“奸”和“忠”，一切無非是為了掙錢。但他們本身可能沒有想到，過度收割好處，反過來會促使列國人平易近擁抱平易近粹本家兒義，造當作全球化受阻。即使對他們來說，這久遠看也是一件壞事。而索羅斯一向強調的“開放宿世界”，在如許的輿論情況中就更沒有實現的可能性了。

貿易富翁看破了物質宿世界的流動，卻看不透人心，這是他們和政客最年夜的區別。

教訓就在面前，不要再走一遍

亞洲金融危機二十年，前因后果已經被研究到了透明：外匯不足、出口下降的環境下，當局沒有實時應對，讓國際金融投契者占了廉價，造當作經濟闌珊。持久緩不外來，平易近粹本家兒義就會昂首，到頭來吃虧的仍是覺得伶俐地自我庇護了的一般人。

危機的規避馴良后處置經驗，都在這里邊，對所有國度是有教育意義的。泡沫遲早要破，只不外被人刺破導致疾苦俄然呈現，籌辦不足，才讓這些國度受損嚴重。

平易近粹看不到這層教訓，只會對國際晦氣身分宣泄情感，反而會對現實決議計劃發生干擾。早年間進犯日企的、商業戰一開打就嚷嚷著和美國懟到底的、鼓吹芯片必需憑空杜撰的，這些誤導性平易近粹談吐聽聽就好，疏浚溝通情感比當真采納明智得多。

好在這輪中美經貿漫談沒有受到激進情感影響。中國在做出了一部門讓步后換來了較長的喘氣時候。因為特朗普上臺后平易近粹本家兒義流行，這輪中美經貿漫談商心猿意馬成果注心猿意馬只會是“休戰”而不是“寢兵”。

不外這就夠了，在爭奪到的這幾個月里，中國需要把杠桿再降一降，金融系統風險化解一點，在國際社會多爭奪些撐持。美國平易近粹本家兒義上升期必然會昏招頻出，照此刻這場面地步似乎是全球引燃商業戰，懟完伊朗又起頭籌辦懟朝鮮，連歐盟日韓如許的傳統盟友也被美國夢扇了巴掌，往后去看來大師的日子都不會很好過。

對避險無能的東南亞小國來說，重現二十年前的惡夢也并非不成能。

而我們仍是選擇扎穩馬步，踏結壯實練功，艱難歲月也遲早能過得去。

本回完

發表于 2018-09-01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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