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敏濤:中年背叛
2018年年末,“2018國劇盛典”的現場,劉敏濤的呈現幾乎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愣,面前的她不再是過往長發溫婉的樣子,而是利落精悍的栗色短發、大紅色的口紅,一襲黑色露背長裙號衣——她說,這是本身43年的人生里最斗膽背叛的打扮服裝挑戰。
短發本家兒要因為拍戲需要,再加上她本身也是想換一個造型。但剪的過程仍是有些掙扎,掮客人回憶發型師剪子落下去的時辰,劉敏濤面部肌肉有點僵硬,不由得討價還價,“還剪啊?差不多可以了吧。”掮客人卻建議發型師再剪短點,顏色再染淺點。而當黑色露背長裙呈現在面前時,劉敏濤也有過躊躇,但最終,她仍是決議試一試,測驗考試的成果讓她感受不錯,“我似乎嘗到了背叛的甜頭。”
作為曾經的“背叛”絕緣體,劉敏濤在40歲之后起頭走標的目的“背叛”。與此同時,她的名字連同所扮演的腳色起頭被越來越多不雅眾記住,她也起頭越來越多地接管各類挑戰與測驗考試。
不久前播出的被稱作“仙人打斗”的《聲臨其境2》第四期,劉敏濤演繹的《穿普拉達的女王》、《一個目生女人的來信》、《麥兜的故事》的配音收成一眾好評,并最終奪適當期冠軍。“我就是想聽到大師說,你看劉敏濤她還可以這樣,還可以那樣。她,真的挺棒的。”
她說,本身還將測驗考試更多以前從來沒有測驗考試過的工作,“我想,有些工具在我心里始終存在,只是它剛好被叫醒了。”
以下是劉敏濤的口述——
01
我一向都是這樣,是怙恃教員眼里的“勤學生”、“乖孩子”,仿佛沒有什么本家兒見和設法。凡事都按爸爸媽媽說的做,不惹他們生氣我認為就是最大的孝敬。那時辰媽媽叫你穿什么,你就穿什么。不像此刻的孩子,還照著鏡子給本身編個花,弄個發型。我感覺,怙恃為我做的決議,不克不及說100%吧,至少99%都是準確的。既然如斯,為什么不聽呢?
我也會像“乖學生”一樣,把糊口放置得規端方矩,不允許有打亂打算的工作呈現。我有一個記事本,記實天天要做的工作,一條一條都很清晰。好比,午時方法我怙恃出去吃飯,幾天前我就已經想好了,差幾多分鐘之前,我要把飯吃完趕到工作現場。加入家長會,大要幾點之前必需要出發,把堵車的時候也要算好,起碼有10分鐘的籌辦時候再進入教室。
包羅報考中戲,也不像其他人是出于何等自我的追求或者熱愛。進中戲之前,我對表演是全無所聞,連話劇、小品是什么都不知道。考中戲就是因為我小姑在她們劇團門口看了中戲的招生簡章,說可以去考考看。我心想歸正能上大學,就去考了。
在中戲念書時代,我大要只背叛過兩次。
一次是因為不高興,我抱著裝著兩條小金魚的魚缸沿著東棉花胡同、帽兒胡統一直走,大師都擔憂我有事。其實我在做什么本身全然不知,沒有任何目標性,心里就是想要這么做,要請愿,要表達自我。
另一次是翻黌舍的鐵門。那時辰我們早晨要出晨功,所有人都擠在小院子里咿咿呀呀,太煩人了。我和幾個同窗就深思上什剎海那兒去練晨功,那兒坦蕩一些。我跟著班里兩個男生籌辦翻墻出去,一個男生已經翻出去了,一個還沒翻曩昔,而我正好兩腿叉在那個門尖兒上,被教員就地抓住,仰著頭喊,“干什么呢?”
后來我的教員高景文在班會上點名攻訐我,說有些同窗精神過剩,一大早爬黌舍鐵門。其實我也是能干這些事兒的,但需要有人帶著我,我一小我沒勇氣,“乖”慣了,也不知道往哪個偏向去才是狡猾。
長久以來,我身體里自我的工具太少了,我很難去思慮我高不歡快、喜不喜好。一個食物的味道對我來說,什么樣都可以,難吃也難吃不到哪里去,出格甘旨我也不感覺。仿佛很輕易知足,也沒有什么計較和不滿。對表演仿佛也是這樣,有戲演我就很高興了。
婚姻的變故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我在事業上升期時碰見了戀愛,當作為一個相夫教子的賢渾家,這看似是一個循規蹈循、瓜熟蒂落的完竣人生。但在做了幾年默默撐持、期待丈夫的老婆后,我起頭從頭審閱這段婚姻存在的意義。2013年炎天,我決議竣事這段維持了7年的婚姻,當作為了一個獨身母親。怙恃并沒阻止我,他們對我說,孩子,只要你高興,你決議了,我們撐持你。
這應該算是我“中年背叛”的起頭。也許是受到了婚姻變故的影響,也許是跟著歲月的堆集,我對本身的熟悉加倍清醒,加倍透明。仿佛慢慢發現,本身需要什么,可以或許做到什么,但愿做什么。我不想再安分守紀、趁波逐浪,我要起頭更誠篤地面臨本身,想要測驗考試本身的極限到底在哪里。
02
在中戲念書的時辰,高景文教員對我說過,劉敏濤你應該是從舞臺上走出來的人。那時辰,我不懂什么叫從舞臺上走出來。從中戲結業到30多歲那會兒吧,我對演員這個職業并沒有什么過度的熱情,只是感覺能養家糊口,偶然能表達一下本身挺好的。
十幾年前,海說神聊京人藝的馬恩然教員跟我一路演過電視劇《前門樓子九丈九》,他是我很是崇拜的老藝術家。那時辰我有些迷思,感覺演員的門檻仿佛很低,誰都可以當演員,誰都可以演戲,但馬教員跟我說,演員可不是誰都能干的,也不是誰都能端穩這碗飯的。這句話我一向記到了今天。
我顛末了這么多年的表演,發現演員就是老天賞飯吃的職業。我演戲多半靠想象,我相信這種想象就是一個演員的本性、悟性和靈性。良多腳色,不是學一學就可以有的,我也不會在一個片子里去進修別人的表演。就像我在現場,不會看本身的回放,也許這是對本身表演的一種庇護,若是看了回放,我的想象力就會被磨去一些,我就變得理性了。我不肯意,我不肯那么清楚地看到我的表演,不肯意看到每一個細節。只是下一遍再來的時辰,好的工具我敏捷地抓來繼續用,欠好的工具我丟失落。
《偽裝者》里有一場戲我印象很深,我、靳東,王凱在大雨里,靳東打了我一巴掌,我連說了三遍“他居然敢打我”。其實那些都是我下意識的表演,不是事先設計我該怎么說、該怎么做。
我們試戲的時辰,那一巴掌是借位的。但真的開拍的時辰,情感到那了,我臉往前湊了些,成果靳東那一巴掌結健壯實地給了我,完了就是五個手指印。那時我戴著一個假發套,假發套“咕咚”就倒了一下,我心想完了完了,這還下著雨,頭發必定是要開了。但仍是要繼續對峙往下演,我就忍著眼冒金星的疼演完了。最終呈現結果出來仍是很好的,這就是表演里即興的、下意識的工具,是豐碩靈動的,是我出格不肯意粉碎的。
也有過很遺憾的時辰。我演過一部戲叫《福貴》。那會兒我表演還很稚嫩,此刻看還感覺挺好笑的,出格當真地裝大人的感受。有些也不是遺憾我的表演,是遺憾開麥拉沒有把我認為最好的表演抓到。昔時因為一些手藝上的問題,現場的畫面拍出來可能發現又虛了,又沒有抓到,一些很棒的工具就會流掉了。這也是因為表演是流動的,每一次的呈現都不會一樣。
小時辰演戲,抽離得慢,跳進跳出都很慢。潛意識里還很粗淺地認為,我哭得驚天動地,導演喊停了還沉浸在情感里出不來,感覺本身挺牛的。你看,何等投入。此刻就感覺這種設法太傻了,你掉去了演員最根基的節制力,為什么要讓本身出不來呢?就算心理上在抽搐,心理上沒需要一向沉浸在此中。因為你飾演完了,腳色就走了,分開你了,你不需要跟著她走,你不是她。
但演戲最投入的時辰,我是可以感觸感染到靈魂分手的,仿佛有另一個自我在看著本身演。拍《瘋人院》和《黑蝴蝶》的時辰都呈現過這種狀況。有一剎時,我感受本身分開了身體,在空中可以看到我本身在演戲。蹲在那邊,跪在那邊,抽泣也好,砸工具也好,那魂出來了,但剎時又歸去了,半秒,一秒,這感受挺奇奧的。
離婚后,我把越來越多的精神放在了事業上,工作也越來越忙。我女兒在8歲的時辰問過我一個問題,“媽媽你能不克不及不妥演員?這樣你就不消老出差了。”這份工作讓我陪同她的時候不克不及跟此外媽媽一樣多,我有些愧疚,但我對她說,“不克不及。”我知道,本身已經離不開這個舞臺了,真的,人到中年,我才真正理解了高教員說的那句,“劉敏濤你應該是從舞臺上走出來的人。” 我不分開舞臺,我就站在這里。
03
《演員的降生》錄制現場的劉敏濤
入行這么多年,我也當作為了一個中年女演員。
良多人說我這么多年是被遲誤了,說我人到中年才紅火起來有些遺憾,說真話,我并沒有這些意識,更沒有這樣感覺我是以就“紅”了。曩昔,固然沒有良多人知道這小我叫劉敏濤,但有人指著熒幕里那個小女孩說,她演戲演得挺好,我就很知足了。
承蒙大師的厚愛,我有了更多的機遇和舞臺,但也是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中年演員,尤其是中年女演員面對著一種尷尬的處境。中年女演員的尷尬,是無戲可演的尷尬,不是沒有腳色,而是市場生態上幾乎找不到一個中年大女本家兒的簿本,沒有這樣的腳色,幾乎為零。說起中年女性,似乎只能作為一些副角存在,只能是一個20歲擺布女本家兒腳色身邊的人物。
當然,這不是飾演本家兒角仍是副角的問題,而是現在影視作品的單一性、反復性讓我感應焦炙。40歲狀況下面對的危機、焦炙、困擾,真正的中年糊口是豐碩厚實的,并不是此刻熒屏上呈現的這樣。大師的存眷點都在小伴侶們談情說愛,小伴侶們的家庭倫理道德,但有沒有人想過中年糊口也需要有一個出口,需要一個揭示的舞臺。
其實,國表里都有良多這樣的作品,譬如美國的《傲骨賢妻》、陳道明教員和蔣雯麗教員演的《中國式離婚》,還有《不要跟目生人措辭》,都長短常棒環繞中年人糊口的腳本。現實上,中年人長短常具有故事性、復雜性的群體。在我身邊包羅我本身,我領會到的、我接觸到的、有良多像我們這個年數的女性或男性,他們擁有著一些布滿著深條理意味的人生故事。為什么沒有人去存眷到,去把它表達出來呢?非論是20歲、30歲、40歲、50歲,城市有分歧的故事,城市有出色的人生。每一個群體都值得被存眷,被訴說,被呈此刻不雅眾面前。這是我感應很遺憾的工具,在影視行業中對于中年群體的存眷和理解,是缺掉的。
追逐流量和IP并不是欠好,那是一條路,但也應該去探尋一些更豐碩、更廣漠的路。藝術的焦點是從心里出發的表達欲,按捺不住的表達欲,是無利可圖的,是最樸實、純粹的。我最初起頭拍戲的時辰,是沒有互聯網的時代,一個很儉樸、很清潔的宿世界,導演、副導演說你合適,我喜好這個腳色我就來了。就像上宿世紀八九十年月那會兒,良多的海說神聊漂到海說神聊京租個地下室、成天一個饅頭都啃不上的人,依舊那樣熱血地搞藝術的,學表演。
我很幸運,是被上天眷顧的孩子,一向有戲拍,有錢賺。我沒有履歷過良多演員住地下室,吃上了上頓沒下頓的那種艱辛。我們班有的同窗會餓到沒走到胡同口就已經腿軟了,找不著海說神聊,正好對面走過在黌舍欠過他錢的同窗,他就一把撲了上去,說請我吃頓自助。
我沒過過那樣的日子,最多租過小平房,擠過公交車低血糖,一小我生病沒人管,但這些事兒啊誰都有過,不是什么苦。良多人老說我們演員辛勞,什么冬天穿炎天衣服,什么失落冰洞穴里,這都是你該干的工作,是你的選擇,你有什么好辛勞的。人家還給你比工作人員要多良多倍的錢呢。
我經常說不忘初心,因為那顆初心就是你對于表演和舞臺的熱愛。我們一些中年演員聚在一路,還會時常會商各類各樣的戲。一場戲演得出格好,我們就在那兒嗨半天、聊半天,可能有人感覺我們還挺傻的,此刻誰還花那么多時候去聊戲啊?這種對表演的享受感和愉悅感,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以前總有文章說,我想做中國的梅姨。其實不是這樣的,梅麗爾·斯特里普只是我想要當作為的偏向,我會感慨她在表演時可以那么笑、那么說、那么跳,其實是在太棒了,她是我心里最好的演員。“想要當作為她”是我對她的一種尊敬,一種對于表演的敬畏心。我知道,本身并沒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做到她,我就是我,她就是她。
04
《瘋人院》劇照
前段時候,拍戲需要,我的掮客人鼓動勉勵我把頭發剪短。我從來沒有剪過這么短的頭發,剪之前一向擔憂會順應不了,就是女生對于新造型的一種忐忑吧。之前加入頒獎典禮,掮客人還鼓動勉勵我穿了一件露背裝。
這都是疇前的我不會做,也不敢做的。但此刻我會想,為什么不嘗嘗呢?我已經人到中年,更要去挑戰,學會改變。你習慣品茗必需加糖,若是有天別人說,我們有一個新的喝法,測驗考試加鹽也會很是好喝。你試了,感覺還不錯,人生就會有了紛歧樣的體驗。
此刻,我也會把這種設法放在孩子的教育上。白叟會說這工具太辣了,讓孩子別吃,若是以前我可能就會服從他們的。但此刻我就會問,你為什么不讓孩子嘗一嘗,讓她本身去做選擇呢?
比來,我女兒起頭看《簡·愛》了,這是我年青時辰買的宿世界名著,此刻留給她了。我但愿她可以經由過程本身的眼睛去感知,這個宿世界不是單一的,是有良多豐碩的角度的。不要替她去做選擇,不要為她去拒絕,而是要教她學會發現和測驗考試。
我從不擔憂衰老,因為我此刻就在慢慢變老。這些轉變是日子留給你的,不是多了一根紅血絲,多了一條皺紋,多了一個痦子。而是看著鏡子里的本身,發現這小我的眼神里多一些內容,是從來沒有呈現過的。
我爸老說,“夾著從頭至尾巴做人”不是一個貶義句。它是一個很中性、很勵志的話,得看你怎么去理解。“夾著從頭至尾巴”不是讓你卑恭屈節,讓你趨炎附勢,讓你偽裝本身。從頭至尾巴如果露出來,別人提拎住這個從頭至尾巴,你四腳是不著地的,如何抵擋都是無用的。那樣的你是不接地氣,沒有根底的。只有你落在地面上了,踏踏實實的,正視本身的處境和近況,糊口才有翻身的機遇。
此刻我仿佛又找到了學生時代的本身,很純粹,也很簡單。本來的心里被良多覆蓋了,學會做一個當作年人的路上輕忽良多工具。但有些工具在我心里始終存在,只是它剛好被叫醒了。我的糊口不再是馴服的句號了,有了欣喜的問號和感慨號。中年“背叛”讓我加倍直面本身心里,從頭審閱本身,愛本身。
客歲在上海拍戲,有天沒戲,我給本身放了一天假,騎著小黃車處處溜達。我買了小劇場的票,去看了一場話劇,還做了指甲喝了咖啡。特意轉到上海戲劇學院看看,我只是90年月來過一次。那天導航提醒,我才發現騎過了。上戲的校門變大了,像一個公園,和小時辰記憶里古色古噴鼻的樣子紛歧樣了。我站在那邊,追溯了一下過往。之后還去淮海路上,列隊買了一家哈爾濱食物廠做的蝴蝶酥,現賣現烤出格好吃,仿佛一人只能買兩斤。
聽起來很日常很瑣碎,但這就是糊口啊,我喜好這樣的日子,我可以掌控它。只要把本身的心掃除清潔了,多一些測驗考試,再普通的糊口城市有良多分歧。我感覺此刻的本身挺好的,不管人生是清醒到什么部門、什么位置了,總比小時辰那個糊里糊涂過著的我,要幸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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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賴祐萱
來歷:《博客全國》2019年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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