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末起,「996」一舉當作為職場熱詞。其所代指的「早上九點上班,晚上九點下班,一周工作六天」的工作節拍,正受到越來越多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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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回首汗青不難發現,抗議者們所本家兒張的「八小時工作制」和「做五休二」,在很長的時候里都不是通行的規范。在此之前,很多國度都對工作時候做出了多樣的測驗考試。
對「工作日」最主要的改革,呈現在1930年月當作長中的兩個超等大國。縱覽美國與蘇聯的工作日軌制,很輕易看出:決議你一周工作幾天的,并不只是黑心老板和無良企業。
工作日軌制是更大的社會經濟軌制的一環,也折射著國度經濟道路的偏向和取標的目的。我們的日常糊口節拍,被迫遵循汗青的大水,只是身在此中者往往不明所以。
沒有周六的中國人
開國之初,中國的工作軌制就有法令律例可循。
早在1952年,勞動部就在《關于我國人員工作時候歇息時候條例》中明白劃定了8小時工作制,還明白要求職工「每周工作六天、歇息一天,每年有22個工作日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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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外,實踐風標的目的很快偏移。為了更快的扶植社會本家兒義,政策在具體執行中,往往采納十分矯捷的法子。
建筑業最先獲得了超時工作的「寬免權」,而原本的「做六休一」,也被改當作了「每兩個禮拜公休一天」。
除了出產之外,人們還需要投入大量時候介入政治進修。很多機關、企業為了組織進修和業余勾當,都實施了提前一小時上班和推后一小時下班的軌制。
大躍進前夜,劉少奇帶頭喊出標語,要求國營部分的青年人拋卻八小時工作制的設法:
(國營貿易)天天八小時工作,晚上不辦公,要那么正規干什么?
在我們的工作走下坡路、搞不贏本錢本家兒義的時辰,為什么還必然要對峙八小時工作?為什么不克不及做夜班?
——劉少奇《國營貿易要有矯捷性》一九五七年四月七日
工人們在歇息時候的額外勞動,被稱為偉大、名譽而準確的「義務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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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超長工時沒有帶來工業成長,卻導致了紊亂和低效。
那時的中國是宿世界上工時最長的國度之一,工人每周勞動時候跨越60個小時,而工作軌制卻又十分紊亂。
有些處所可以在炎天提前兩小時下班,氣溫跨越38攝氏度便放假;別的一些單元,每個月可以請三天帶薪病事假,持續歇假半年之內,只扣獎金而工資照發。
固然勞動時候長,但勞動效率極低,這樣的超時工作,很難說對工業成長有什么較著增益。直到鼎新開放后的1987年,才呈現「縮短工時課題組」,起頭研究這方面問題。
課題組發現,超時工作不僅對提高產能感化有限,還會造當作消費匱乏的經濟問題:持續工作六天之后,大部門人會操縱殘剩的貴重周末一天來陪孩子、看白叟、做潔凈等家務,而沒有多余的精神進行娛樂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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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改當作「做五休二」的軌制,有可能刺激更多群眾進行消費。縮減工時,是一種「低當作本高效率地節制內需的宏不雅調控手段」。
但課題組的提議卻迎來了上級帶領的果斷否決。
老同志認為,當今中國的社會本家兒義扶植使命太艱難了,七天都做不完,中國今朝的狀況不克不及實施五天工作制,相反,還要進一步增強勞動強度,進一步從勞動供給的角度來刺激經濟成長。
老同志的設法,其實是一種樸實的「供給側鼎新」不雅念,這種設法曾普遍風行于社會本家兒義國度。1929年,我們曾經的老邁哥蘇聯,也試圖想法子,經由過程增添勞動,來實現工業化的躍遷。
蘇聯的「供給側鼎新」
蘇聯的革命,比50年月的中國更巧妙也更徹底,不僅改變了工作軌制,還徹底隔了舊歷法的命。
沙俄在很長的一段時候都對峙利用儒略歷。直到列寧時代,才將歷法從舊沙俄的「儒略歷」改為公歷「格里歷」,俄國的時候得以與歐洲大陸一致流動。
而斯大林的新歷法例完全改變了公歷的設心猿意馬。蘇維埃革命歷法締造性的劃定,每月都是30天、有六個禮拜,每周五天。
然而,這樣會發生一個問題:一年只有360天。為了彌補少失落的五天,革命歷在每年都插入「列寧日」「勞動節」等不屬于任何月的五天節日,碰著閏年時,則在2月30日后再加一天。
這樣一來,新歷法就不會有任何計日不切確的問題,完美的與公歷契合。

· 蘇維埃革命歷法,1930年
不外,既然到最后仍是要千方百計的和公歷一致,蘇聯當局干嘛又要大費周章的從頭設計一套歷法軌制?
和變化的日歷相順應的,是工作日軌制。
在沙皇時代,俄羅斯和其他歐洲國度一樣,實施有稠密基督教色彩的「做六休一」。周一到周六是工作的時候,周日則是獨一的公休日,人們在這一天做禮拜、走親訪友,或者舉辦婚嫁喪娶的典禮。
而在列寧時代,工人們軌制上不消做六休一,但現實上卻要在周六加入「義務勞動」。列寧曾把這種義務勞動稱之為「偉大的創舉」。

新歷法打破了這種糊口體例。和一周五天同時奉行的是「持續工作周」:一周五天,天天都用分歧的顏色和符號標識表記標幟。
工人們被分到分歧的小組中,實施別離輪休,平均每人每周歇息一天,做四休一;但始終包管一些人歇息,一些人工作,工場不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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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輪休軌制對工人似乎是件功德。比起沙皇時代,持續工作周軌制下的工人們每年多出了二十多天的歇息時候,天天的工時也被限制在七個半小時之內,勞動強度看似大大減小。
另一方面,連休軌制也包管了工場里的機械不會停機,天天都要運轉,「大大提高了工業化的效率」。
這種對工業成長的追求,和蘇聯在一五打算時代的「工業焦炙」一致。具有軌制進步前輩性的蘇聯,一向沒有可堪匹配的出產力,甚至到1929年蘇聯全國年產汽車都不到100輛。
斯大林將工業成長的注重力放在了供給側。他認為,增添出產時候,就可以或許提高工業產量。持續工作制,看似點燃了蘇聯工業成長的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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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先對這種新的工作軌制暗示不滿的,恰好是多了二十多天假期的工人。他們發現新的輪休體例給本身的糊口秩序造當作了大紊亂。
有人給《真理報》寫信埋怨,本身輪休的時辰老婆和伴侶都在工場,孩子也在黌舍,「不得不獨自渡過的假期,并不算真正的休假」。一周五天里不存在周日,東正教信徒沒法做禮拜,也找不到一個集中歇息的時候來舉辦婚禮,社交糊口根基陷入癱瘓。
并且,固然一五打算半斤八兩火熱,五天工作制到底有多大幫忙卻很難證實。
「不斷機」固然可以增添產量,卻極大的增添了機械運轉的承擔,輪班的工人也紛歧心猿意馬有多諳練的操作手藝,機械損壞當作了屢見不鮮。
蘇聯在「一五」時代的工業當作就,與其說是來自五天工作制,還不如說是來自從美國、德國引進的機械和本錢,以及看待工人的「酷刑峻法」:
工人不克不及「私行分開工作崗亭」,缺席、甚至遲到跨越20分鐘,都有可能被解雇;而一旦掉去工作,就意味著掉去領取口糧和利用公寓的權力。
在嚴酷的規章下,蘇聯工人們小心翼翼的締造了一五打算的「工業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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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成果,和五天工作制最初設想中的「工人權益與工業成長兩手抓」,已經有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削減工時」與大蕭條
同樣在1930年月實施工作日鼎新的,還有日后將居于鐵幕另一端的美國。
那時的美國同樣和歐洲看齊,采用「做六休一」的工作日軌制。不外,在本錢和資本雙重富集的新大陸,工人的福利一向遠好于同期的歐洲。
美國工人的現實工作時長一向在遲緩削減,從1900年到1920年,工人的每周工作時候下降了約8%;與此相對的是工人收入的遲緩增添。這一事實的天然成長,最終導致了被葛蘭西稱為「福特本家兒義」的工業社會模式。
1926年起頭,亨利·福特在他的汽車工場中奉行雙休日。固然福特果斷的否決工會,他工場里的工人卻享有一般工人可望而不成及的福利:不僅工資高于平均程度,還能享受比其他工人多一倍的假期。
福特的做法源于他的市場理念:增添的假期有利于促進工人們的消費,尤其是開汽車出門度假。而福特那時本家兒打的車型,就是價錢低廉而適用、合適通俗家庭需求的T型車。

· 福特和他的汽車
與出產驅動的工業化分歧,福特的經濟理念更正視消費的驅動感化。削減工時,和提高收入、設立「最低工資」,都是從出產著手對「福利本錢本家兒義」的測驗考試。
這種消費為先的「需求側鼎新」并沒有在20年月引起附和。不少保守者抗議道,在周六歇息,是對天主在七日創宿世的不敬。
不外,天主的旨意最終也沒有蓋住經濟危機。
1929年,大蕭條囊括了美國,以股票價錢的震動為開首,發生了一系列恐怖的連鎖反映:銀行擠兌,工場關門,工薪階級貧苦化,還有普遍的掉業。

· 大蕭條時代,美國的掉業率估值一度飆升到了20%以上

在大蕭條的日子里,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本家兒持了大量公共事業,進行農業補助,測驗考試了多重體例來振興美國經濟。他的做法與凱恩斯本家兒義不約而合:因為私營部分不克不及供給足夠的投資,當局必需在此時增添支出,將出產維持在正常程度。
不外,高達25%的掉業率和他的鼎新方針各走各路。雇本家兒們為了壓縮人力當作本,紛紛大幅提高工人的工作時長,有些行業工人每周工時甚至達到了60個小時。
為了讓更多的人有工作、介入消費,也為了應對可能的內戰苗頭,新政在1938年公布了《合理勞動尺度法》,強制劃定了全國的工時:一禮拜的最高不得跨越40小時。
同樣為了削減掉業而劃定「做五休二」的,恰是處于「下崗潮」中的中國。1980年月,原本缺乏破產辦法的企業被許可申請兼并和破產。在鼎新開放的歷程中,大量欠債企業紛紛倒閉,工人們被迫「下崗再就業」。
在龐大的掉業發急海潮下,中國為了「增添就業崗亭」,在1994年奉行了五天半工作軌制;一年之后,又敏捷的改當作了五天工作制。
不外,比五天工作制更有用果的,似乎仍是經濟自己的紀律。
真正將中國帶出下崗危機的,不是五天工作制,而是蓬勃成長的市場經濟。私營部分吸納了大量下崗生齒,而在90年月初的私營海潮中拼搏的人們,反而并沒有那么在意工作時長:對他們來說,「加班」意味著收入增添和可能的階級上升,他們毫不勉強的起頭了奮斗。
工作時長問題,歸根結底仍是國度體系體例和經濟成長的博弈,汗青的行程,高于報酬的工作日軌制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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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理,在1930年月的美蘇兩國同樣合用。
在美國,《合理勞動尺度法》沒有帶來社會消費的較著晉升,正如羅斯福新政,并沒有真正將美國拉出大蕭條的泥潭。最后,大蕭條以美國插手二戰而終結。當局的巨額戰爭支出鞭策了國度經濟的蘇醒,并最終當作功的降低了幾乎令人一籌莫展的高掉業率。
戰爭也壓制了蘇聯在「斯大林體系體例」下的經濟與社會危機。
衛國戰爭前,蘇聯強行集體化、強制超時勞動和單方面成長基建與軍工的做法,已經激發諸多矛盾。戰爭的爆發,反而給這種經濟系統供給了一個均衡點。有學者認為,「第二次宿世界大戰拯救了那時的蘇聯」。

最終,是一場戰爭,而不是工作日軌制,當作就了兩個超等大國。而工作日軌制的變遷,在當日真實情境中并沒有幾多高調的標語和意識形態價值。它們不外是汗青行程的小小副產物。
文|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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