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徐徐,教育工作者 | 微信公家號:云慢慢
話說,江浙有個男的,去四川出差,看上了一個本地的妓女。藕斷絲連,怎么辦呢?一想,得,爽性,咱也別分了,跟我走吧!就這樣買了回來。買是買回來了,但這個性質究竟結果屬于“包二奶“,放在曩昔說得好聽一點,也是“納小”。所覺得了家中安靖連合,不克不及帶進家里,另擇一住處安設。
有一段時候,這個男的生病了,大要有一個多月的時候一向沒能去看這個小妾。那時辰也沒有手機也沒有微信,人不來就只能望眼欲穿地空等。等得這位小妾是疑思重重,篤心猿意馬本身被甩了,又傷又氣,是茶飯不思。后來男的病好了,趕來看小妾。小妾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疑慮雖解,怒火也漸熄,可是我們這個辣妹子很俏皮,心說你熬煎我這么長時候可不克不及就這么算了,我必需罵你一頓解解恨!
她是怎么罵的呢——
說盟說誓,討情說意,動便春愁滿紙。多應念得脫空經,是那個、師長教師教底。
不茶不飯,不言不語,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閑,又那得、功夫咒你。
“好你個沒良心的死鬼,天天跟我這兒天長地久,情深意長,動不動還給我寫情書,花言巧語,一天天屬你能說!呸!我信你個錘子!到頭來滿是哄人的鬼話!你卻是給我好好說說,是哪個缺了德的壞老頭兒教的你這些呀?哼!”
可是啊,話說回來,怨也是怨,但怨的背后其實仍是說不盡的愛。所以她又接著說:
“可憐我啊,天天想你想的,茶不思,飯不進,連小米辣和炸雞腿都不想吃。一個字都不想說,空被相思病害得一天比一天憔悴。你個沒良心的,是不是還覺得我這段時候沒少罵你咒你啊?哼,真話告訴你吧,我天天想你都還想不外來,哪兒還有那個閑功夫罵你咒你啊!”(其實是不忍心罵,舍不得咒)
全詞說話通俗淺白,但情真意切。又末路又嬌,又愛又癡,小女兒態盡顯,可愛很是。
這就是宋詞。
宋詞,是表達宋朝人真情實感的一種體裁。因為宋朝人視詩和散文為文雅藝術,視詞為通俗藝術。所以他們把那些彰顯道德與襟懷胸襟的很高貴的話都寫進詩和散文中:“先全國之憂而憂,后全國之樂而樂”,而把真心話和私房情話寫進詞里:“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當作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你很難相信它的作者就是那個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鋼鐵直男。
就像我們此刻常說的伴侶圈里的你和微博里的你是兩個你。伴侶圈里的你是社會本家兒義交班人,微博里的你才是最真實最放飛自我的你。宋詞從某種水平上講就半斤八兩于宋朝人的“微博”,甚至宋朝人寫詞比我們今人寫微博還要更實誠一點。好比他昨夜和一個妓女一夜繾綣,第二天回來可能就沖動地寫一首詞。宋朝人千萬沒想到,他們的詞居然能傳播下來,一部門還要讓后人“背誦并默寫”,所以詞里根基上都是他們的真心話,真感情。而文學作品中,最主要、最動聽的工具就是真實。所以恰好是這種真情實感,當作全了宋詞。我們可以看到,在宋詩傍邊,戀愛詩少少,戀愛都寫進了詞里面。
宋詞從素質上講,不是一種壯美。比擬于器宇軒昂的盛唐人,宋朝人相對更內斂,感情也更細膩敏感,襟懷胸襟不似唐人那般闊達,氣焰也沒有那么豪放。而宋詞之所以能當作為宋代文學的代表,是因為詞這種文學載體自己的特點很是適于表示那種細膩委婉的感情。像晚唐五代的詞,題材不出于男歡女愛,詞境只限于閨閣園亭,詞風因而也委婉細膩。海說神聊宋初年的詞,仍易表示出這種委婉細膩的女性美。即使后來蘇軾辛棄疾的豪宕詞,也不克不及一味地豪宕,像良多唐詩那般有弘大的派頭。豪宕詞現實是詞的一種變調,不是正體,正體仍是婉約。李清照就曾評蘇軾的詞是“句讀不葺之詩爾”。
王國維在《人世詞話》中說:“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克不及言,而不克不及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要眇宜修”出自《楚辭·九歌·湘君》:“美要眇兮宜修”,指一種因為潤色而顯得極其精巧的美。
在日常平凡的講授中,有的同窗會問,為什么講義上或者試卷上會呈現“艷詞”。我說你看到的那些,嚴酷講都不克不及算艷詞,真正的艷詞你還沒看到。之所以我們的同窗會有這種感受,是因為宋詞傍邊,寫戀人、女樂妓女,或者一夜情的,占了很大一部門。要么就是紀念已經離婚或早逝的另一半:“十年存亡兩茫茫”;“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寫本身和健在正室之間感情的詞相對很少。
因為宋詞自己就很適合表示那種微妙的戀愛。戀愛分為兩種,一種是合適倫理道德的男女之情,一種是打破了倫理道德的男女之情。宋詞傍邊的戀愛大多是后者,前人也叫艷情。可是我們不克不及用今天的道德尺度去權衡前人,因為人糊口在社會中,是受社會情況影響的。在《家庭私有制與國度發源》中有一句話說:“在戀愛不自由的時代里,真正的戀愛要到婚姻以外去尋找”。宋詞里就有大量“婚姻以外的戀愛”
好比那位以“一樹梨花壓海棠”而著名的張先,耄耋之年還納年青貌美的小妾。請蘇軾去喝喜酒,蘇軾還為他寫詩說:“詩人老去鶯鶯在,令郎歸來燕燕忙”。
張先曾在一場宴會上碰到一位出格斑斕的姑娘,于是他就為這個姑娘寫了首詞。他說——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
這句是倒裝,正常挨次應該是:東池宴,初相見,雙蝶繡羅裙。
前人出格浪漫,設席設在池邊。所以他說,東池宴,初相見。你穿戴一身羅裙,上面繡著兩只小蝴蝶。這是寫和姑娘初相遇的地址,以及姑娘淡雅的衣著,那這位姑娘長得怎么樣呢?
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
嬌美的臉蛋,略施粉黛。似野外閑花一朵,澹泊,優雅,清噴鼻四溢。
其實太夸姣了!
但你覺得寫到這兒就夠了嗎?不!那還能叫情場內行嗎?繼續看下面——
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
這又一個倒裝。正常挨次應該是:人人道,柳腰身,細看諸處好。
前人說“腰如弱柳迎風”。他說別人都說你好,好在哪兒呢?好在你的“柳腰身”。可是我此刻細細一看啊,你何止“柳腰身”好啊,你是滿身上下哪兒哪兒哪兒都好,的確沒挑兒啊!
寫到這兒夠了嗎?還不!他又繼續說——
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云
亂山就是假山。說昨日宴席間,那假山云翠繚繞,一片暗淡,本來是你“來時衣上云”。若是看過《天仙配》的伴侶應該知道,仙女下來的時辰衣袖上都是云彩。所以這一句的意思就是說這個姑娘不是塵寰人,而是仙女下凡(此句的解讀是有爭議的,分歧版本的解析或譯注都有分歧的翻譯息爭讀。我小我更方向于張先借取面前之景夸贊姑娘的美貌,所以理解為“假山”。華中師大戴建業傳授的解讀比我此前一向理解的空間規模還小些,他說是“公園里的假山”。但無論哪種解讀,此句意都在贊嘆姑娘“貌若天仙”。統一個詞語、事物或氣象,在分歧的文學作品中都可能有分歧的寄義或象征。而大大都環境下,對文學作品的解讀,原就沒有獨一的“尺度謎底”。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對詩詞的理解,良多時辰也是這樣。)
男同胞們看一看,你們總講“撩妹”,想想你們日常平凡是怎么“撩妹”的,再讀讀這首詞,看看人家看看你,看看隔鄰大老李。
但其實,這位仙女,放在此刻說,就是一位三陪蜜斯。而張先還有良多詞,都是寫給女樂、妓女。
宋朝的文報酬什么大多喜好和女樂、妓女尋歡作樂甚至談情說愛呢?因為那時辰的女樂、妓女,很大一部門都極富才思。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放到此刻,不掉足就叫文藝女青年。
好比那時有一位很聞名的營妓,叫嚴蕊。嚴蕊自小習樂禮詩書,善操琴、弈棋、歌舞、絲竹、書畫,學識通曉古今,詩詞語意清爽,四方著名。但她曾因朱熹彈劾唐仲友,此中有罪狀涉及唐仲友與她的風化之罪而被捕。受盡酷刑,寧當玉碎招(宋時劃定,“閫帥、郡守等官,雖得以官妓歌舞佐酒,然不得私侍床笫”(《古今圖書集當作·藝術典·娼妓部》引《委巷叢談》)。如若查實,則罪在官妓,仕宦也要受處分)后來朱熹改官,轉由岳霖任提點刑獄,他讓嚴蕊作詞一首陳情,于是嚴蕊就寫了一首《卜算子》——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本家兒。
去也終須去,住也若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我并不是素性愛好風塵糊口,沉溺墮落風塵只是宿命的捉弄。花落花開自有必然的時辰,可這一切都只能依靠司春之神東君來作本家兒。
以色藝事人的糊口畢竟不克不及長久,未來總有一天須離此而去,留下來又將若何糊口下去呢?若是有那么一天,我可以或許將山花插滿頭鬢,過著一般配偶女那種自由安閑的糊口,那就不必追問我的歸宿了。”
此中一句“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本家兒”不卑不亢地表達出了對岳霖的隱約期望——盼他能當作為護花的東君本家兒。岳霖沒有辜負她的期望,看了這首詞,本日判她出獄,而且脫籍從良(宋代有一類附屬于官方的娼妓,她們固然同私妓一樣也是過著送往迎來的賣笑生活生計,行為卻更不自由,不單日常平凡要服官家差役,就是想要“從良”嫁人,也不像私妓那樣只需要標的目的娼家鴇頭交了贖身錢就可以分開火坑,而是必需獲得官方的“脫籍”承認,才能像良家配偶女一樣糊口)
嚴蕊還有一首《如夢令》,我小我也半斤八兩喜好(之前怕全文太長躊躇幾番沒寫下,評論區看到有人提,仍是補上吧)——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與紅紅,別是春風情味。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
南宋周密《齊東野語》卷二十曾記嚴蕊其人及此詞本領:
露臺營妓嚴蕊,字幼芳,善琴弈歌舞,絲竹書畫,色藝冠一時。間作詩詞,有新語,頗通古今,善巴結。四方聞其名,有不遠千里而登門者。唐與正守臺日,酒邊嘗命賦紅白桃花,即當作《如夢令》。與正賞之雙縑。
依據這段記錄往返味這首詞,不難體味到嚴蕊作這首詞的一番寄意。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別是春風情味的紅白桃花,恰是嚴蕊的自我寫照。而含蓄委婉地址明此花乃屬桃源之花,也恰是她身陷風塵而心自高潔的象征。
所以說,那時辰的良多女樂妓女,都長短常有才思的,很動聽的。
晏殊之子晏幾道的很多詞作,就記實了與女樂、妓女之間的感情。
好比這一首——
彩袖周到捧玉鐘,昔時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他說:昔時,你撩起彩袖,手捧玉杯,周到地標的目的我勸酒。我就算是再不克不及喝,也毫不勉強拼了命地喝它個滿面通紅,不醉不休。你翩翩起舞,直跳到楊柳掩映的樓臺上月兒西沉;你委宛謳歌,直唱到畫著桃花的歌扇已經無力搖動。
接著,從回憶拉入實際,感情升華了——
從別后,憶重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重逢是夢中。
“自從別離以來,我一向對你記憶猶新,幾多次在夢里與你相依相伴,你大要也是這樣吧?其實沒想到,還能與你重逢,今晚我手執燈臺,將你照了又照,唯恐我們此次的重逢是在夢里面。”
這首詞就是晏幾道送給一位彼此有情的女樂的。
晏幾道還寫過一首《清平樂》——
留人不住,醉解蘭舟去。一棹碧濤春水路,過盡曉鶯啼處。
渡頭楊柳青青,枝枝葉葉離情。此后錦書休寄,畫樓云雨無憑。
“唉,留我也是留不住的。我帶著醉意,斬斷繾綣,解開船纜而去。劃子在春潮碧波的水上行進,早晨的黃鶯啼叫不斷。渡頭岸邊的楊柳已是滿目翠綠,一枝枝,一葉葉,都是離情。從今今后,你也不必給我寫手札,訴說相思。歸正事如春夢了無痕,不外是過眼云煙,散了拉倒!”
為什么留不住?因為原本也不是夫妻,彼此有緣,得以相會,緣分離盡,非走不成。寫到最后,晏幾道并沒有落入“錦書難托,后會無期”的俗套,而是說“此后錦書休寄”。正如周濟所說“結語殊怨,然不忍割”。這樣寫,反而比一味訴說相思或離愁要深刻真實良多。
再好比海說神聊宋詞人毛滂這一首贈妓之作:
淚濕闌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此恨等分取,更無言語空相覷。
斷雨殘云無意緒,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處,斷魂分付潮歸去。
我一向很是喜好那一句“此恨等分取,更無言語空相覷”,甚至認為此句所寫出的分袂之恨,不減柳永《雨霖鈴》中的“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所以,若是你問我喜好唐詩嗎?當然喜好啊,并且長短常很是喜好。可是相較而言,我小我更喜好宋詞。因為宋詞其實太有風情了,風情萬種。我也一向認為,更喜好唐詩仍是宋詞,其實是和小我性格有很大聯系關系的。
當然上面說的只是宋詞里的一隅。宋詞當然并不是只有小情小愛。好比蘇軾的詞。蘇軾對宋詞的成長是有很大影響的,他拓展了詞的題材,豐碩了詞的表示技巧,把一些詩的表示手法代入詞中,也就是所謂的以詩為詞。
蘇軾這小我,氣度是很紛歧般的。他平生動蕩,接連被貶,可是無論在哪里他都能活得挺好,走到哪兒玩兒到哪兒,與本地蒼生打當作一片,很會自我開解。
你看《水調歌頭》,前面還埋怨月亮,說哎呀月亮啊月亮,我和你無冤無仇——“不該有恨,何事方向別時圓”。后面頓時本身想開了“人有離合悲歡,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被貶到惠州的時辰,按說根基就算“無期徒刑”了,可是你看蘇軾在惠州活得怎么樣:“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后來又繼續被貶,遠放儋州。那時他攜子同往,為有個給本身收尸的人。過瓊州海峽的時辰曾和弟門生由蘇轍捧首痛哭,篤心猿意馬這就是永別了。可是到了儋州,他仍然活得很好:“小兒誤喜紅顏在,一笑那知是酒紅”。再后來古跡般地遇赦,回來了。蘇軾寫“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生平”——在南荒之地九死平生,我涓滴不怨恨。要不是去這一趟,我怎么能游三亞呢,怎么能有這些奇絕的所見所聞呢……
蘇軾歸天前曾對他的家人說:我這平生沒有見過一個壞人。很動人的一句話,他平生不竭遭害,一貶再貶,可是他說他這平生沒有見過壞人。他不恨那些小人,也不把他們歸類為壞人。
所以若是能讀透蘇軾,就能看到他的超脫和寬大曠達,對我們對待宿世事的心態也是有益的。
所以,宋詞,包羅宋朝的文人,固然不及很多唐詩以及唐代文人那樣的壯闊和豪放,可是他們仍然有良多面,能帶給我們分歧的感觸感染。有細膩的小情愛,也有寬大曠達的大襟懷胸襟,值得用平生去細細品讀。
參考:華中師范大學戴建業傳授宋詞專題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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