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魏水華
放了木樨糖的紅燒肉
01
第二個調味瓶
/ 孜然、辣椒、胡椒、七味 /
大部門家庭的廚房里,都有兩個裝調味粉的瓶子。
第一個調味瓶是鹽,這是非論人種、非論地區、非論階層,人人都缺不來的工具。
第二個調味瓶則有意思了,按照地區、物產、口胃,甚至汗青沿革的分歧,呈現出完全紛歧樣的風情:
西海說神聊人用的是孜然,不管是蘸燒烤的牛羊肉,仍是配餅子吃,都濃烈甘噴鼻。
陜西人雖能吃辣,但和川湘人分歧,辣椒不常見,唯以辣椒、熟芝麻、花椒、八角、桂皮一路磨出來的辣椒面承擔廚房必備的職責,它煎炒烹炸都能用,澆一勺熱油仍是聞名的油潑辣子。
山東師傅疇前用海腸曬干磨當作的粉末,名揚全國的魯菜據說曾依靠這一味調料征服了大清皇帝的胃,可惜后來味精鼓起,也就沒了海腸粉的地位。
廣東人用的大地魚粉和海腸粉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們把比目魚稱為“大地魚”,曬干后磨粉,是加在粥、湯,甚至炒菜里的主要配料。家里沒菜的時辰,一勺大地魚粉,沖碗水加點蔥末,就是開胃的濃湯。
福建閩南和廣東潮汕地域最通行的是白胡椒,煲老火湯、煎蠔烙、生滾粥,白胡椒粉都是必選項。
臺灣人家里常備的是一瓶紅蔥酥。所謂紅蔥,是個子小、味道濃的小洋蔥,用豬油炸當作酥脆的碎末,這是鹵肉飯、肉燥面,甚至臺灣人包粽子、煎雞蛋、拌涼菜的心頭好。
再好比日本人用的七味粉、印度人用的咖喱粉、法國人用的黑胡椒……這些工具傳到異地后,也會有廚子偶然一試。但在當地,它們都以第二個調味瓶的形象呈現,是烙印于每小我味蕾深處的魂靈印記。
02
江浙為什么喜好吃甜
/地輿決議論和悶騷個性論 /
到了江南,大部門家庭的第二個調味瓶,是糖。
你沒看錯,在狹義的江南地域,也就是蘇錫常、杭嘉湖、上海為焦點的區域,不管通俗家庭仍是高檔餐館,白砂糖絕對是除了鹽之外,利用頻率最高的調味品。
有海說神聊方網友吐槽:“去上海點了一份“爆辣牛肉面”,一口下去,一股堿面混焦急支糖漿的味道襲來,甜到令人發指。”
這大要就是江浙甜的活潑寫照。從地輿決議論出發,在海說神聊方西伯利亞的暗影下,中國天氣比擬同緯度地域整體偏冷,所以糖一向是來自最南邊的罕見物資。在很長的汗青中,只有皇室和巨賈才能大量采購。
而在中國最富庶的平原地帶,巨賈官賈們為“燒錢”展示身份,窮年累月以越來越多的蔗糖,培育出了“甜口”的江南人。
連炒個青菜都要加糖的處所,出其不料的甜味出沒于哪些處所?
03
濃油赤醬的江南
/ 醬油不配糖,等于把妹不親嘴 /
濃油赤醬是上海菜的標簽,蔡瀾評價它“又咸又油”,其實他漏說了兩個字“又咸又油又甜”。
江南做菜的醬油只是醬油,并不像粵菜里分為“生抽”和“老抽”。要做出紅燒肉、紅燒排骨、紅燒肥腸、紅燒鯧魚那些紅亮的光彩和晶瑩剔透的掛汁,糖是獨一的路子。
擁有34家米其林餐廳的上海,在吃的方面,自帶名媛氣質。而與此同時,扎根在這個城市的濃油赤醬卻一點兒都不違和,分開了糖和醬油,上海人仿佛都掉去了幸福的動力。
其實不止是上海,整個江南地域的本家兒配偶們,城市左手拿著醬油瓶,右手拿著糖罐子。往鍋里倒了醬油后,不再放點糖,就仿佛是談女伴侶拉手了卻不親嘴兒一樣——不敷意思。
湖州的紅燒羊肉大要是全國絕無僅有的服法。八百年前趙宋南渡,帶來的除了開封的飲食習俗之外,還有口外的蒙古綿陽。八百年來,吃江南水草繁衍出了“湖羊”,兼有南邊羊肉的濃烈和海說神聊方羊肉的細膩,最宜紅燒。大量加糖和醬油,以柴灶慢火燜之,湖州人尤嫌其不敷甜,再往里面加甘蔗梢。
這種甜膩的紅燒羊肉,拆了骨配清水面條吃,是冬天來江南最不克不及錯過的甘旨。
昆山的紅燒蹄膀也有著甜美的品格,據說沈萬三曾用這工具招待朱元璋,御前不克不及動刀,他就抽出一根蹄膀骨,把酥爛的肉塊朋分后獻上。故事當然是誣捏的,但“萬三蹄”至今還保留著用醬油、糖燉到脫骨噴鼻酥的做法。素質上來說,杭州的東坡肉、無錫的醬排骨,也都是這么做出來的。
外埠人到揚州吃獅子頭,大多是清燉的。但揚州當地人吃的良多是紅燒獅子頭。所謂紅燒,毫不是簡單泡在醬油里煮,從起頭剁肉就與清燉的工序分歧:獅子頭里要摻荸薺或者嫩藕,增添嚼感;肉丸當作型后要先油炸到表皮緊繃;最后拿大量糖和醬油煨;上桌后再把稀溜溜的紅色湯汁澆在獅子頭上,甜、又入味。
04
鮮失落眉毛的江南
/ 蒸魚、煮菜、做小籠包 /
汪曾祺這樣描述南邊的醬菜:“南味的以揚州醬菜為代表,商標為‘三和’‘四美’。海說神聊方醬菜偏咸,南則偏甜。”
其實,甜只是概況,醬菜加糖,更多的是代表江浙人對于“鮮”的追求。
這種味覺體驗與粵菜追求的“鮮甜”其實千篇一律,但區別在于,閩廣地域大多以老火吊湯、急火快炒、或者干制發酵,從工藝上激發食物自己的美味。
但江浙人卻經常在做菜時直接插手恰如其分的糖,讓海鮮、蔬果的美味加倍清爽高雅。
鰣魚是在長江河鮮中排名第二,僅次于而今已經禁捕的長江刀魚。最原汁原味的服法當然是清蒸。蘇南最風行的蒸法是魚肚子里塞蔥結姜片、魚身上墊幾片火腿上方、再加糖和酒釀來蒸,幾乎沒有咸味,清清淡淡的為好。上桌時撥開酒釀,夾肉來吃,最美的就是魚鱗下膠狀的脂肪,接收了糖和酒釀的甜味,甘噴鼻可口,比甜品好吃得多。
杭州的西湖醋魚脫胎自河南的鯉魚焙面,但也秉承了江浙鮮甜的特質。魚不是炸的,只是用滾水汆熟,最大限度包管了鮮活滋味;糖醋汁的糖和醋分量也銳減,要吃不出甜味,但能凸顯魚的美味為好。梁實秋對此有很到位的描述:“汁不要多,更不要濃,要清清淡淡,微微透明。”
肉餡的大餛飩、小籠包和月餅里也要放糖,這是出了江浙地界,別處不多見的氣象。不管是無錫王興記、上海南翔、嘉興五芳齋仍是杭州知味不雅,一脈相承的都是甜。吃不慣的,總感覺是暗中摒擋,而從小熟諳其中滋味的人,卻感覺不是這一份甜味,就缺了鮮美。
05
多條理的甜味糕團
/ 雙釀團、芝麻湯圓、心猿意馬勝糕、豬油年糕 /
比擬之下,江浙糕團的甜,就更輕易被人接管。
名聞海說神聊方的稻噴鼻村,其實脫胎自姑蘇。固然接管了皇帝腳下口胃的改良,但素質上與江浙甜一脈相承。像姑蘇評彈曲兒那樣,帶著油、糯的,多條理的甜,是江南糕團的最大特色。
大到婚禮喬遷、小到早飯甜點,糕團在江南人糊口里一向飾演著不成或缺的腳色,與當今或多或少被川味、廣味改良的炒菜、面食分歧,糕團一向保留著兒時、最初的江南味道。
黃天源糕團店是姑蘇人的“崇奉”,每年重陽節,上午九點就起頭排起長隊,各色的雙釀團、木樨年糕、重陽糕裝滿了袋子。見過當天盛況的人,說搬空黃天源也不外分。雙釀團是最具當地特色的,所謂雙釀,就是把豆沙與黑芝麻兩種餡兒“釀”入糕團皮中。豆沙和芝麻是不克不及夾雜的,要分層,這才能表現糕團師傅的手藝,也考教門客們的嘴巴是否能體味復合卻又條理分明的口感。
寧波湯圓是最被外人熟知的,加了豬油和糖的碎芝麻,用糯米粉包起來,此外什么也不要。開水煮事后,外皮滑溜,內陷油潤噴鼻甜。作為老字號的缸鴨狗當然好,但隨便走進寧波的路邊小店里,能吃到更純正的風味。
杭州心猿意馬勝糕則是將米粉加紅曲米上色后,在花式摸具里蒸當作的糕團。和湯圓一樣,外皮是淡的,里面是紅豆或者棗泥的餡兒,噴鼻甜可口。所謂“心猿意馬勝”,附會的是岳飛韓宿世忠旗開告捷的典故,與憎惡秦檜所降生的“油炸檜”互為反義詞。在湖州、姑蘇等地也有近似的以紅曲染色的糕團,不外名字釀成了“鼎盛糕”或“心猿意馬升糕”,總之都包含了吉利夸姣的寄意。
心猿意馬勝糕還有一種微縮版本:在紅曲染色的面團中插手糖漬橘皮后,切當作小粒蒸熟,叫做桔紅糕。當然也是甜的,但橘皮的酸味又會讓甜味不膩。撒上木樨干后揣在口袋里做零食,這是良多江浙孩子的童年記憶。
還有曩昔江浙孩子們過年才能吃的豬油糖年糕,不是豬油炸的,也不是豬油淋的。是在制糕過程中就插手了豬油和糖。做完了蒸軟再吃,淀粉、游離糖和油脂的復合口胃,除了供給江南濕冷冬天足夠的熱量之外,仍是幾乎所有江南人不能自休的童年滋味。
張愛玲曾經這樣描述過樟腦的噴鼻味:“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歡愉,甜而悵惘,像忘懷了的憂悶。”
只一個甜字,背后卻能讀出艱深的情感和復雜的滋味,生怕只有這位出生在上海洋房里的小丫頭,才能體味此中微妙的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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