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夕教員在他的散文集《十方一念》里描述過在日本京都吃豆腐。他說,吃過京都豆腐清甜的滋味,便感覺噴鼻港吃到的都只是一磚石膏。“日常平凡在噴鼻港的日本食店里吃豆腐也吃得不守婦道,幻想騰空特地到京都吃個利落索性。”
其實,同樣是沒有味道的豆腐,即便用再好的材料、再好的工藝、再好的調味,能有多大的差距?能讓林夕這類文人所中意的,不外是飲食的情況和食物所蘊含的情調。
在這兩個方面,確實很少有國度的飲食能日本摒擋媲美。而京都的日夜三餐,則是日式情調的極致。

01
早餐
/ 吃到廣式早茶的況味 /
為什么日本的大街上沒有露天早點攤?這是很多留學生和旅客初來乍到的疑問。
沒有煎餅果子,沒有豆腐腦,沒有油條,沒有白面饅頭……
“日本人早餐一般在家吃”確實是最大原因。這和日式的婚姻布局有關:全職太太會一夙起來做好全家人的早飯和午時便當,然后全家人吃完飯別離出門。
對于糊口在東京這種大都會里的獨身男女來說,早餐為數不多的選擇只有喝杯牛奶叼一片烤面包出門、去便當店買一份三明治加咖啡、找快餐連鎖店吃“朝心猿意馬食”。

遍布日本陌頭的牛丼連鎖店すき家
但在京都這樣慢節拍的城市,良多人并不需要趕著去上班。所以,在這里能最富于情調的享受之一,就是一份傳統的日式早餐。
除了酒店和平易近宿供給的心猿意馬食、自助餐之外,若是愿意睡個懶覺,到九十點鐘街邊鋪子開門后,還可以到摒擋茶屋吃。一頓早午飯,一杯抹茶,可以從早上吃到下戰書,頗有廣式早茶的況味。

傳統日式早餐包含幾個根基元素:飯、本家兒菜、副菜、腌菜、味噌湯。

在日本文化中,粥凡是認為是病人的食物,相反,日本人早上更習慣捧著一碗白飯干噎。

陷溺白飯的五郎
米飯的服法當然也要遵循傳統,磕一個生雞蛋,再加醬油、納豆之類有咸味的調料,平均拌起來,就是日式早餐最樸實、最傳統本家兒角。在京都,我還吃了一種改良版的生雞蛋拌飯——雞蛋是提前一天冷凍的,吃之前解凍一小時,再打在熱飯上。雞蛋黃吃起來有布丁的口感,很是有意思。這也反映了京都這座千年古都,偶然露出一點點的立異與活力。

本家兒菜是魚。日本有著漫長的禁肉史,即便今天,肉類也只在新派西餐,以及上規格的正餐里才有,這也是日本人罕有肥胖的主要原因之一。在表達傳統情節的早餐里,魚才是本家兒角。

腌鮭魚是疇前最為遍及的早餐本家兒菜,就仿佛中國的腐乳、咸蛋一樣,靠著鹽味,一點點就能下良多飯。比來幾年可能感覺腌魚不健康,改當作了烤鮭魚,配上一撮白蘿卜茸,會吃的要倒一點醬油吊味,這是油潤多汁的烤鮭魚的最佳拍檔。

日劇《四重奏》里的烤鮭魚
前幾年在中國頗風行的三文魚刺身,比來被批斗得很慘,專家們都說日本人底子不吃鮭魚。事實上,脂肪含量極高的鮭魚口感稠密,作為刺身生吃確實背離了日料“清爽本味”的追求,遠不如鯛魚為代表的“白身魚”刺身上得了臺面。但顛末火烤、鹽腌之后,脂肪和卵白質分化當作更小的顆粒,帶來細膩的口感,這又是京都人所喜愛的傳統飲食。
副菜一般會用玉子燒,用日式高湯、糖和雞蛋,以簡單的烹調組成了蛋卷的外形,一口咬下去松松軟軟,是早餐開胃提神的最佳選擇。

腌菜的品類良多,必不成缺的是幾片紫菜。凡是是用透明紙包的,防止受潮不脆。也有高檔日料店會上一份炭火現場烘焙的紫菜,又脆又熱乎。還有各類泡菜以及酸梅,它們的本家兒體味覺都是酸的,而非中國腌菜的咸。因為腌菜在日本早餐中不是下飯的,而是增添飯食滋味的。

蔡瀾有個女友是京都人。他說在日本吃的最好的早餐,是在女友家留宿,第二天早上吃女友親手煲的白飯和味噌湯。我沒有他這樣的艷福,但坐在京都街邊店肆的臨窗位置,一邊吃正宗的日式早餐,一邊望著方才復蘇的古城,也是饒有趣味的體驗。
02
午餐
/ 市場里的情面與傳統 /
某種水平上來說,大阪像是上海,京都像是海說神聊京。
對京都的居平易近來說,千年皇城根皇帝腳下的糊口,讓他們總有自然的圈層優勝感。冷笑大阪人只認錢、冷笑東京人沒文化,是良多京都人日常聊天的內容。

京都天皇御所
固然從明治維新起頭,為了更好地批示各類國度機械,天皇的御所就已移居到東京,但京都仍然保留著只有圖騰意義,沒有利用價值的天皇御所。良多京都人至今還剛強地認為,天皇只是去東京“出差”了,京都才是他真正的家。
而因這種空氣所醞釀而生的,就是一個以情面、傳統網羅交叉當作的社會。對于京都人來說,熟人關系很是主要,花更多時候去維系故人故交,也恰好反映出他們更追求“細水長流”的豪情,而不是“快餐式”、“階段式”的交往。

所以,在京都吃一頓最有本地風情午餐,就必需到人氣最旺、情面味最濃的處所去。作為至今還保留著的為數不多的農貿市場業態,錦市場,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錦市場和大阪的黑門市場、東京的筑地市場分歧,若是說后兩者是大都會多樣化糊口狀況的一面,那么錦市場則極盡描摹地表示了京都完整的城市氣質:外村夫眼中的旅游圣地、文人眼中的大隱于市、信徒眼中的古老傳承、本家兒配偶眼中的柴米油鹽。

平心而論,錦市場里那些鋪子狹小的門面、簡陋的餐廚具,確實不適合大廚們闡揚廚藝,但農貿市場的益處——新穎,卻是可圈可點。
刺身是最能反映食材新穎與否的摒擋,用一次性的塑料碗,裝了現場打開的海膽刺身、現場切片的金槍魚腩刺身,不消點蘸、也不加山葵,直接淋上小瓶裝的摒擋醬油,蹲在街邊吃,味道比坐在高級料亭里更好。

和果子以新穎做的為佳,糖、糯米、小豆條理分明,保留了最樸素的噴鼻甜。和果子最初是用于供神和侍奉天皇的,精力偶像面前當然容不得小技巧和小花哨,所謂大道至簡的滋味,就在小小的羊羹、大福之中。

燒烤是市場里的扛把子。日本的燒烤和中國的燒烤有很大分歧,既不放孜然,也不加胡椒,幾乎不消調料。烤到半熟了蘸醬油,或者什么都不加,吃的是食材自然帶來的滋味。巖蠔是一種野生的蠔,沒有仙鳳趾蠔或者兵庫蠔那么寶貴,殼厚肉小,最適合做當作明火烤的布衣美食,加塊黃油,烤到蠔殼烏黑,蠔肉里自然的海水咸味縮短得恰如其分。

烏魚子原本是臺灣美食,中國人用它炒蒜苗、炒飯。日本服法則是切當作片,用噴槍烤得微微發脆后,夾白蘿卜片吃。美拉德反映和碳化反映在魚子片概況形當作焦噴鼻的口感,固然價錢不菲,但確實是適合在市場里邊走邊吃的好物。

一夜干是各類海鮮鹽腌后風干一夜的工具,自然帶著濃烈的滋味,也很適合燒烤。竹莢魚、金吉魚、魷魚做的一夜干在錦市場的燒烤檔上都有售賣,像中國的烤串那樣被穿在竹簽上,可以問店家要一份金桔醬來配著吃,仿佛能嗅到劈面而來的日本海的海風。

和大大都京都的商戶一樣,錦市場撤攤很早,根基上下戰書4點起頭,就陸陸續續有店家關門了。所以想去錦市場吃一頓晚餐并非明智的選擇,即便零散剩了幾家對峙開門迎客到晚上的,品類不敷豐碩,滋味也不敷好——某種水平上,食肆的味道,老是和他們的辦事立場呈反比。
商戶們下班后,當然都回家享受糊口去了——這才是慢節拍城市里最大的益處。薄暮站在鴨川邊,能望到無數人家星星點點亮起來的燈光,這種空氣,我感覺比站在東京的天空樹上,看貿易區火樹銀花的夜景要溫馨得多。

03
晚餐
/ 居酒屋表里的風情 /
再早以前,日本人是不吃晚餐的。
這種糊口習俗,源于唐宋時代中國文化的影響。中國古代,人們奉行一日兩餐,第一頓飯叫朝食,又叫饔,大約在上午九點擺布;第二頓飯叫哺食,又叫饗,鄙人午三點擺布。
這種合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節律的一日兩餐,一向到明治時代西方一日三餐文化的入侵后才竣事。但在京都這種布滿懷舊空氣的古都,依然連結著晚餐從簡、回家解決,大部門食鋪早早打烊的傳統。

但體驗京都夜食也并非無處可去。到了晚上八九點,夜宵上來后,居酒屋的生意就熱鬧起來。與英美的酒吧分歧,日本的居酒屋除了供給各類清酒、燒酒、啤酒之外,還有半斤八兩可口的下酒席。沒吃飽的話,本家兒食的炒面、炒飯之類,也會給深夜里大腸告小腸的胃以最好的安慰。

同時,作為餐飲與社交并重的場合,居酒屋比一般的摒擋場合熱鬧,又沒有酒吧的鼓噪,與中國人對飲食價值的理解半斤八兩吻合。并且在居酒屋就餐,不必遵安分餐制的端方,一份下酒席上來,大師舉箸搶食,氛圍也好。再加上酒保周到的立場,會讓良多國人碰杯失色,流連忘返。
事實上,居酒屋里的良多宵夜食物,都和中國有很深的淵源。

京都大部門居酒屋的“唐揚”都連結了極高水準,這種由中國傳入的油炸體例,和17宿世紀由葡萄牙人帶來的天配偶羅分歧。先腌后炸的肉類、蒜噴鼻撲鼻的調味,都和一般人不雅念里清淡的日本飲食有著很大不同。最有意思的是,不管何等簡陋的居酒屋里,日式唐揚也會被精心心猿意馬形后炸制,再用標致的食器乘裝后上桌。這與不求外形的韓式炸雞啤酒形當作光鮮對比,不得不說,日本人在審美上達到了很高的水準,這是一個糊口美感出格發財的平易近族。

湯豆腐是居酒屋里的另一大亮點,一塊昆布鋪在鍋底,小火燉著慢慢讓美味滲出。湯里的整塊豆腐入味后,用竹匙舀了蘸醬油吃,極其樸實。這種源自中國的食物,在原產地被看成“吸味”的妙品,被油煎、紅燒、辣子燉;而日本人卻在鉆“本味”牛角尖的道路上越行越遠。這是豆腐這種食材一體兩面的戲劇表達,也是中日文化并蒂生雙枝的活潑表現。

烏冬也值得一試,和通俗摒擋店里那種純以昆布和鰹魚花出汁,搭配一點醬油的簡單面條分歧,居酒屋的烏冬有炊火氣息得多。佐料里除了切片的油炸豆腐和魚糕,還有帶皮撕碎的野鴨肉,湯頭也加倍鮮美。這種從福建傳來的,介于麥面和粗粉之間的面條,與中式湯粉極其相似,呼嚕呼嚕下肚,作為居酒屋的宵夜句點,再爽氣不外。

從居酒屋出來時辰已過零點,這時辰的京都街道,又是另一番圖景:穿戴舊衣服的白叟頭發凌亂步伐遲緩、宿醉了的上班族皺著一張臉、24小時營業的便當店收銀臺全換當作了東南亞人。這是京都常日光鮮矜持外表下,怠倦和真實的另一面。

他們組成了這座古都日夜三餐的一部門,也折射了它遺宿世自力氣質的另一種光線。如舒國治對這座城市的描述:“我站在華燈初上的某處京都屋檐下,看著檐外的細雨,俄然間,這種標的目的晚不晚、最難將息的青灰色調,聞獲得一種既親熱卻又遙遠的愁傷,這種愁傷,仿佛來自三十年前或五百年前曾在這里住過之人的心底深處。”
出品 | 食味藝文志
作者 | 魏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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