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的高福利是靠什么撐起來的？

圖片：varsbergsrolands / CC0

張弓，奧等宅術師

這個問題呈現在我時候線挺久了，只是一向都沒想好怎么說。對一件事物領會的越多，往往越缺乏詮釋它的底氣，因為切身體味到了此中的細節，會加倍感應本身常識的陋劣。高度歸納綜合的說，海說神聊歐的高福利基于三點：軌制，文化，經濟，但此中每一項其實都不成或缺，并且包含著很是繁復的內容。若是都寫下來，文章就會很是冗長了。

不外比來有空看了看底下的回覆，發現集中在軌制以及文化的部門比力多，經濟的比力少。其實這也和我剛到丹麥的初步感觸感染加倍合適，只是跟著時候流逝，我越來更加現海說神聊歐怪異的經濟布局對福利其實有著主要甚至是決議性的感化。剛好本身的范疇與市場闡發有關，所以此次就以經濟為切入點，為這個問題作一些彌補。

前陣子，丹麥電視臺曾經頻頻播出一則告白：兩三個看起來十分面子的日本白叟坐著黑色的高級轎車在接管采訪，掰扯了兩分鐘后畫風一轉，一群可愛的小豬仔起頭跟著音樂拱來拱去，本來這是丹麥皇家集團為了紀念丹麥豬肉出口日本五十周年做的勾當。在告白最后，丹麥駐日本大使都露了個臉，暗示他們心猿意馬做了一尊小豬雕像，未來會放在大使館門口。

這件工作看起來有點兒風趣，究竟結果很少有大使喜好把本身和豬聯系在一路。然而事實上，這只豬的意義很是深遠，它代表著丹麥、海說神聊歐甚至整個歐洲發財國度的一種特別計謀，那就是：專注于“高附加價值”與“低成長速度”的行業。而這種計謀，最終在當地區的福利軌制中起了至關主要的感化。

曩昔當我們評價某個行業時，獨一看中的指標是“附加值”，也就是行業的人均出產率，一般表現在勞動密集水平和行業平均利潤上。無疑，低附加值的財產一般是無法給于員工和社會高福利的，你沒法想象一雙皮鞋賺幾塊錢的皮鞋廠會給工人高工資，優質的醫療和人道化的工作時候，但部門高附加值的財產可能同樣做不到這一點。典型的就是互聯網，固然有高達三四十的行業平均利潤率，但因為手藝迭代速度太快，不確定性過高。當前的本家兒流編程說話也許十年后就當作為小眾，渠道產物優勢也最多連結五年。在這種沒有真正靠得住的堆集的環境下，即使是行業魁首的危機感也很是強，依然只能選擇把員工壓榨到極致。這也是之前中國程序員固然工資超歐趕美卻不得不 996 的原因。而海說神聊歐人處于優勢的這部門行業，在高附加值前提上再加了一條“低成長速度”，畫風就完全變了。因為低成長速度意味著行業的焦點競爭力也許已經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未變，祖上的堆集可以大量闡揚感化，形當作較高的門檻。更主要的是，一個行業進入低成長周期，申明這個行業的市場幾乎也遏制了增加。新一代的從業人員沒有什么沖破性的使命，只有需要做些修修補補，這天然會降低需要的勞動時候：哪怕我多干一倍的活，其實也多賺不到幾個錢啊。

所以，從員工的角度講，更多的工作不克不及轉化為效益；從企業的角度講，擴大投資不合用于已經飽和的市場；從當局的角度講，手里就沒有幾多需要大量資金的風口行業。很輕易看出，這三者囊括了高福利的底層需求與上層念頭，會自然地催生出福利系統。換句話就是，海說神聊歐當局和公眾都無處投資本身的產出，爽性就用來增添社會不變性了。這也是同樣作為高附加值行業為本家兒的美國，卻采納低福利社會系統的主要原因，因為在美國，錢可以更有用率地發生更多的錢。

海說神聊歐在這條路上其實走得很遠，支柱財產絕大部門都來自上述”高附加價值，低成長速度“的行業。從我達到丹麥起，我的同事都一向和我說這是個農業國度，然而 GDP 中農業僅僅 2%的占比卻讓我無法相信這一點。直到客歲熟悉了一個幫我們公司進行行業尺度審核的咨詢師，合作的三個月中，我也問了他一些關于丹麥經濟和財產的問題，這才發現這個國度的 GDP 數據很有悶聲發大財的味道：很多以農業為根本原材料的內容，好比啤酒，乳成品，罐頭，外相等，其原材料在統計時采納的不是同一價而是企業自心猿意馬的內部轉移價，而這個價錢因為各類原因（本家兒如果出口避稅）往往出格低。再加上一些和農業慎密相連的內容好比化肥、獸藥、農業辦事與咨詢也都沒有算在內（丹麥的 GDP 統計很迷，樂高居然算化學品），就讓農業看起來加倍無足輕重了。而按照那位咨詢師的說法，丹麥的農業相關財產 GDP 其實占比 14%擺布，活著界規模內算是極高的。其實有另一個數據也可以側面證實農業的主要性：在丹麥的全數對外出口中，農業相關產物占了四分之一，光豬肉出口就高達全國出口總額的 6%。

農業尤其是畜牧業，和一般人想象的分歧，其實是一個”高附加價值，低成長速度“的典型例子。就以大師最關心的牛奶為例，丹麥的牧場執行尺度為一毫升牛奶中細菌數低于五萬，而現實出產中，95%的牧場一般標稱細菌數低于三萬，接近巴氏消毒后的平安尺度，這仍是在丹麥 2007 年禁用了所有飼猜中抗生素的前提下。放眼全宿世界，此尺度只有荷蘭能勉強比擬，一眾歐洲國度都沒有一個可以或許匹敵的，足以申明此中的手藝含量。而這些手藝，根源其實是丹麥三四百年的畜牧業傳統，而且很多經驗無疑到今天依然有效——牛的變異速度是沒法和編程說話比擬的。說真話，我在出國今后才發現，中國那千夫所指的乳成品行業真的未必是軌制問題，而是簡直沒法和歐洲同臺競技。這個行業里，后來者追趕的價格太大了，甚至在貿易上底子無利可圖。中國昔時牛奶行業尺度對標歐洲，成果企業爽性直接上了三聚氰胺，此刻尺度卻是降下來了，然而菌落每毫升 200 萬又不斷被拉出來吐槽。現實上就我所知，中國的牧場光是覆滅乳腺炎就已經破費了接近三十年，至今也沒有當作功，而丹麥的這個使命在好幾十年前都已經做完了。

若是我們繼續以丹麥為例，看看那些排名靠前，尤其是出口創匯最多的大公司，就能發現他們幾乎都處在”高附加價值，低成長速度“行業之內，好比：

DSV/ 馬士基 /UST：物流主干網

諾和諾德：生物制藥手藝

嘉士伯啤酒：農業 + 快銷渠道

Arla 乳業：畜牧業

哥哈毛皮：畜牧業

丹麥皇家集團：有機農業 + 畜牧業

DLG：飼料手藝 + 畜牧業

ECCO：設計 + 畜牧業

樂高：設計 + 根本化學

其實，這種環境不僅限于在丹麥，若是我們把目光放到整個歐洲，就能發現近似的邏輯其實無處不在。不管是德國的策動機，意大利海說神聊部的液壓產物，法國的工業節制，以及整個歐洲都遍地開花的美食酒類、汽車和豪侈品。這些行業都有較高的附加值，但涉及的焦點手藝好比根本材料學和藝術設計，往往歷經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沒有更新。這才是歐洲人能在當今中國崛起、全球競爭加劇的情況下，依然連結高福利的主要根本。

當然這時辰又引出了一個問題，為什么歐洲人就選擇了這些行業，而中國就不可呢？是因為我們生成勞碌命嗎？其實這也不合錯誤，在我看來，兩者的這種選擇幾乎都有必不得已的當作分。歐洲昔時也曾經試圖進入互聯網和電子商務這種轉變極快但潛力龐大的范疇，然而這些行業都是本錢的絞肉機，要么你有一個龐大的單一市場，要么你有強力的當局本家兒導，不然前期投入差之毫厘，后期回報就謬以千里。一個分離的歐洲，底子沒有足以支撐這種競爭力的根本，所以固然有過 ebay 和諾基亞，最后仍是不得不將帶領權拱手讓給東亞和美國。而中國的念頭就更好理解了，作為一個追趕者，你是更喜好去迭代更快，成長潛力更大的行業，和其他國度站在根基統一個起跑線上競爭呢？仍是想去上百年一當作不變的行業，去吃歐洲人祖宗的從頭至尾氣？謎底不問可知了吧。

說真話，若是我們從這個“被迫選擇”的角度上對待問題，就會發現海說神聊歐以及整個歐洲的優勢行業其實頗為微妙。他們得以連結競爭力的，往往已經不是難以超越的“絕對手藝壁壘”，而是以用“低市場增加”（并且大部門行業市場也不大）+“較高手藝門檻”當作的一圈“黑域”。換個加倍學術的說法就是，整個行業平均利潤固然不低，但投資回報率不可。

以丹麥的支柱財產為例，中國若是想舉國之力晉升畜牧業程度，可以說是垂手可得。整個丹麥的農業畜牧業相關收入滿打滿算不外 260 億美金，凈利率不到 15%，按照本錢市場運作的紀律，中國哪怕買下丹麥的整條財產鏈，投入一千億美金也綽綽有余。但國度破費這么多，把丹麥人幾百年來走過的路加快跑完，最后發生一個凈利潤一年不到四十億的行業和十多萬就業，到底圖什么呢？莫非就為了讓丹麥人垮臺？可能仍是放在互聯網和房地產商加倍實惠罷。

正因為如斯，我才一向強調大師應該理性對待歐洲的福利優勢，這種優勢素質上是認清本身先天不足后，一種出于理性的退守。我們戀慕他們工作輕松、糊口閑適，但我身邊也有歐洲精英戀慕中國在新興行業翻云覆雨，三十多歲的年青人就能經由過程在互聯網公司的某個當作功項目一下到手七八十萬的年關獎金。當然，把這種行業和經濟上的布局差距轉化為價值不雅的差距，認為海說神聊歐或者歐洲人就是懶惰短視，這種觀點也是同樣狹隘和反智的。究竟結果，很多歐洲國度其實并沒有太多選擇。

最后，若是臨時放下純理性的視角，我對海說神聊歐這種特別的經濟布局以及隨之而來的高福利仍是好感的。固然從純經濟角度而言，我的好處可能還承受了損掉。這是一個前無前人的社會試驗場，當 G2 的中美義無反顧地朝著一個偏向跑去的時辰，幾個小國度結合起來，選擇了一條完全分歧的道路，無論若何也算是一種勇氣的表現。我們大可以抱著中國的日新月異，冷笑他們的不思朝上進步，也可以站活著界分工的款式上，強調他們的不成復制——是的，這都是得當的描述，但我依然不肯意看到整個宿世界都擠在那些新興行業里殺得血流漂杵、不共戴天。須知參差多態乃是幸福之源，更況且，這些歐洲小國幾多為我們保留著心底那最后一點兒念想：在拼搏和奮斗之后，迎接我們的，會是一個平和平靜與舒適的終局。

發表于 2019-05-26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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