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雜的語言易裂變
《圣經》中說,從前天下人都講一樣的語言,都有一樣的口音,當時人類聯合起來興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由于大家語言相通,同心協力,高塔越建越高,直插云霄。為了阻止人類的計劃,上帝讓人類說不同的語言,使人類相互之間不能溝通,高塔終于半途而廢,人類自此各散東西。
《圣經》說得對,天下人確實都曾講一樣的語言,世界近7000種現代語言都起源于5萬至7萬年前早期非洲人說的一種本地語言。但《圣經》對人類語言種類如此之多的解釋并無科學性。因此,這是一個需要科學解答的問題:人類是怎樣從一種語言發展出無數種語言的?作為人類的近親,黑猩猩的語言就沒這么復雜,如果你把一只出生在北京動物園里的黑猩猩放回到它的非洲家鄉,在交流上它不會有什么障礙。

對人類中多種語言并存的現象,科學家曾經是這樣解釋的:大約在5萬年前,現代人開始創作石窟藝術和骨制手工藝品,并且開發更先進的狩獵工具,他們逐漸產生了抽象思維意識。這種創造力不尋常的飛躍帶來了人類語言的革新:語言更加豐富和復雜,語言的表達力更加深刻和抽象。
當人類從非洲向外擴散時,如此復雜的語言顯然不能完全帶走。一些社會群體遷徙到新的地方后,為了適應新的環境,對原有的語言習慣進行改編,并創造了新的詞語,經過一代又一代的變化之后,便形成了與故鄉截然不同的語言形式。這種文化演變的過程與新物種的形成很相似——同一物種的兩個群體分開后各自演化直到不再雜交繁殖。
然而,這樣的解釋過于簡單粗糙,無法解釋語言變化的更多細節。比如,為什么拉丁文語法十分復雜,而其“姐妹語”現代羅曼語系(包括法語、意大利語、羅馬尼亞語、葡萄牙語、西班牙語等等)卻遵循較簡單的文法?為什么某些語言,比如中國的普通話,音調可以使詞意發生變化?最奇怪的是,在生物種類豐富的熱帶雨林地區,語言也呈現出更加復雜的多樣性,這又是為什么呢?
氣候與環境對語言的影響
多虧大量新的研究,現在我們可以開始回答這些問題了。事實上,與物種要適應某種棲息地類似,語言也要演化以適應不同環境下人類表達的需要。一個地區的氣候條件和地理環境都會對語言產生一定的影響。
黑猩猩的語言只是那么幾個簡單的音節,它們無論到了哪里,語言的交流都是那么簡單,沒有產生新變化的必要,因此黑猩猩的語言發展不出多樣性。人類就不同了,人類的所思所想遠比黑猩猩復雜,所以我們進化出了一套復雜靈活的語言來表達思想,以便能夠更好地交流。
當人類來到一個新的環境時,環境的變化使他們的思維方式也發生變化,為了表達新的思想,人們重新組合詞句、還常常會創造新的詞句,于是,語言的分支出現了,新的語言萌芽了。再經過500年左右的時間后,這種新語言就會進化成一個獨立的語言分支。并且,語言的變化又反過來促進了思想的裂變。
在生物種類格外繁多的熱帶雨林地區,人類語言的多樣性也格外突出。世界上近7000種語言,有大約60%分布在熱帶雨林的兩大生活帶上,一個是非洲,另一個橫跨亞州南部和太平洋。 而語言種類最繁多的要屬南太平洋的巴布亞新幾內亞,這塊面積不大、人口不多的地方竟然存在著近千種語言。生物與語言之間有什么關聯性嗎?
有語言學家認為,有利于生物多樣性的環境同樣有利于語言的多樣性,因為這樣的環境常常隔絕成很多不同的區塊,不同區塊之間互相獨立,交流很困難,所以能更快形成各自獨立的、自給自足的社會團體,這些團體各自發展出自己的語言。想想看,一馬平川的平原上的人們,交往范圍比熱帶雨林地區要大得多,交往次數也頻繁得多,他們的語言肯定沒那么多分支。在中國,中原地區語言的統一性就遠遠大于西南熱帶雨林地區。
語言學家還發現,在熱帶地區盛行的語言,元音使用得更頻繁,而且習慣于將元音和輔音分開,它們很少有像英語“linguistics”這樣元輔音靠得很近的詞匯。比如歐洲南部的意大利語,其元音和輔音都有很好的間隔,朗讀起來有一種鮮明歡快的節奏——這些都是北歐語系中沒有的。這是因為,生活在熱帶地區的人在戶外說話時間更多,而在比較空曠的戶外,元音比大多數輔音更容易被聽到;相比之下,生活在寒冷氣候地區的人更習慣于室內交談,因此多喜歡用比較低調的輔音說話。而且不同地區的人們使用輔音的習慣也大異其趣: n、m這樣的鼻音在溫暖地區較為常見,而像t、g這樣的阻礙音在寒冷地區則更為常見。
音素和語法的不同變化
對人類基因圖譜的研究表明,人類故鄉非洲的基因多樣性最為豐富,隨著人類遠離非洲,雖然種族數量不斷增加,但基因多樣性卻反而下滑。這是因為,隨著人類遷徙得越來越遠,他們的一些基因在移民途中逐漸丟失了。沿著古代人類遷徙路線,基因多樣性隨著離開非洲距離的增加而非常平穩地降低。
語言學家發現,語言竟然也與基因有著相似的路線圖,隨著人類從非洲越走越遠,語言音素(即音標)的多樣性也在逐漸降低。其中,非洲音素多樣性最為顯著,多樣性最差的地方分別在南美洲和大洋洲。非洲博茨瓦納的語言使用了約110個音素,英語只有48個,而大洋洲巴布亞的語言的音素只有11個。
語言音素的不斷減少,與基因多樣性降低是同一個道理。因為人類從非洲故鄉分離出去后,他們遺棄了一些不常使用的音素。而隨后,遷徙到更遠地方的群體又丟棄了一些音素。一代接一代下來,音素就越變越少。
不同的語言不僅發音迥異,而且語法也是千差萬別。看看這句 "He walked out"。英語中walk這個動詞用過去時來表明事件發生在過去;而在漢語中則是這樣表達的:“他出去了”,動詞不用變換形式——簡單添加一個詞就可以表明時間概念;而秘魯語言必須在5個不同的動詞詞尾中做出選擇,來表達事情具體發生在哪個時間段,幾個小時前、幾天前、幾周前、幾個月前還是數年前。
語言學家在對2000多種語言分析后發現,復雜的語法在小語種中——那些很少與外界接觸的群體中——更為常見,比如秘魯的土著語言。而語法規則較為簡單的語種,往往是那些與外界接觸較為廣泛的大規模群體操持的語言,比如英語和漢語。
從古羅馬語言的變化過程,我們也可以看到語言在廣泛使用過程中,語法是如何由繁入簡的。古羅馬的拉丁文語法很繁瑣,根據名詞在句子里作用的不同可以有6種形式變化。當羅馬向外擴張,給外地人帶去拉丁語時,那些外地人就將復雜的拉丁語言簡化成了通俗的形式,最終形成了意大利語、西班牙語、法語和其他語言——每種語言都缺少拉丁語系的某種復雜形式。
英語也有類似的變化過程。接連不斷的殖民潮帶來了大量混住在一起的各地移民,當操不同語言的人都要學習英語時,他們不可避免地把自己的某些母語混雜到英語中,導致了移民地區英語的變異,摻雜了大量外來語,而且語法變得更加簡單。語言學家比較了美式英語和英式英語之間的差別,發現美語中摻雜了大量其他語言,而那些成人易學的常用詞匯,在美國也使用得更加頻繁。語言學家預測,英語正在世界各地被拖拽至不同的方面、在不同的方向發展,未來英式英語、美式英語和澳式英語之間的鴻溝可能會不斷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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