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時代需要背注一擲的辦法。問題是，這真能管用么？

「在可預見的將來，美國幾乎不成能需要采納貨泉幫助的財務打算（MFFP）——俗稱直升機撒錢（Helicopter Money）。」

2016年4月，曾于次貸危機時代擔任美聯儲本家兒席的本·伯南克這樣寫道。

現在四年剛過，為應對新冠疫情，在參眾兩院投票經由過程后，特朗普于3月27日簽訂了美國汗青上最大規模的經濟救援方案，估計將破費近2萬億美元，大約是GDP的十分之一。

這此中，正包羅針對公眾總計3000億美元的現金給付：

大大都年收入低于7.5萬美元的小我，可以一次性獲得1200美元（約人平易近幣8500元）的現金；每個孩子將獲得500美元（約人平易近幣3500元）。

· 《金融時報》的報道：《新冠病毒：直升機撒錢合法時》

被打臉是每個預言者的宿命，但還好昔時伯南克沒忘了加上「幾乎」。

直升機回旋活著界各地

試圖經由過程「直升機撒錢」的體例來應對疫情中的經濟困局的當局不但只有美國。宿世界銀行估量，今朝已有跨越25個國度和地域正著手撒錢事宜，試圖在疫情帶來的困境中刺激經濟。

澳大利亞正施行一次性支付750澳元（約人平易近幣3300元）給白叟、退伍甲士以及低收入群體。

巴西將支付約占勞動聽口40%擺布的低收入姑且工每人200雷亞爾（約人平易近幣280元）。

噴鼻港財務司甚至早在2月份就暗示，因受客歲影響加上本年疫情的沖擊，為提振「社會氛圍」，噴鼻港特區當局將標的目的18歲及以上永遠性居平易近每人派發1萬元港幣。估計惠及700萬人，涉及710億元開支。

對比之下，英國和加拿大當局撒錢顯得較有針對性，但數額更激昂大方：比來因夫人確診而隔離在家的總理特魯多暗示，所有「因新冠肺炎而掉去收入」的加拿大人都可以獲得每月2000加元（約人平易近幣1.01萬元）的加拿大告急救助金，可持續4個月。

· 因為夫人傳染新冠，特魯多為了賜顧幫襯三個孩子，一邊在家自我隔離一邊批示全國防疫（不知這張照片是否是他本身拍攝的）

同樣，英國財務大臣也頒布發表推出一項「史無前例」的救助打算，為受疫情影響而無法領取工資的所有雇員發放80%的薪資，每月最高2500英鎊（約人平易近幣2.2萬元），至少持續3個月。

德國則對受助群體的描繪加倍具體。德國財務部暗示，個別戶職業如藝術家、職業攝影師、護理員等，每月可獲得1800-9000歐元（約人平易近幣1.4-7.1萬元）的補助，為期3個月。

令人不測地是，比起諸發財國度，印度的方案似乎最為詳盡：

對于農人，每人2000盧比（約人平易近幣190元），估計8690萬人受益；對于工人，每人工資增添2000盧比，估計5億家庭受益；對于麻煩孀婦/退休人員，一次性賜與1000盧比的津貼，估計3000萬人受益；對于低收入女性，供給500盧比的津貼，估計2億配偶女受益。

數額似乎并不豐厚，獨一的疑問就是印度權要系統的執行力度。

而作為較早受到疫情影響的東亞國度，日本今朝仍未確定具體的撒錢津貼政策。但據日本輔弼安倍晉三擬定的日程，補正預算案最早4月上旬要在內閣會議上做出決議，估計在4月下旬當作立，5月起頭發放現金。

日本今朝的備選方案，估計將標的目的合適前提的家庭發放20萬至30萬日元（約人平易近幣1.29萬至1.93萬元）。日本家庭數目約為5300萬，將來決議計劃的重點是若何設置前提，將津貼規模節制在1000萬戶以內。

對比下來，美國的撒錢方案也許并不是太夸張。可是，當局直接給公眾發錢，真的能有用刺激經濟嗎？

直升機撒錢的前宿世此生

「直升機撒錢（Helicopter Money）」這一概念，最早出自諾貝爾經濟學獎得本家兒、貨泉本家兒義學派魁首米爾頓·弗里德曼。在1969年頒發的論文《最優貨泉數目》中，弗里德曼締造了一個思惟嘗試：

此刻讓我們假設，有一天，一架直升機飛過一個社區，并從天上灑下額外的1000美元鈔票……

弗里德曼的結論是，從天而降的鈔票并不會改變社區的狀況，最終平衡狀況下的現實辦事供給仍和之前一樣，只有名義收入的提高。他只是借此申明貨泉政策對通貨膨脹和持有貨泉當作本的影響，并非給出現實的政策建議。

但架不住《1984》里也可以讀出治國術來。1990年月后期起頭，經濟學家們越來越多地起頭會商這一概念，認為近似直升機撒錢的行動簡直可以增添總需求，是諸如減稅、量化寬松之類的貨泉政策東西的替代方案。

例如在2013年的一片文章中，《金融時報》首席評論員馬丁·沃爾夫就這么認為「不應用直升機撒錢來應付經濟危機的不雅念才是錯的。撒錢必需在我們的東西箱里。」

· 馬丁·沃爾夫呼吁面臨經濟危機當局無需背負道德壓力，應判斷撒錢來鞭策公共根本舉措措施的扶植

撒錢的撐持者有著他們的來由：

良多時辰，當局需要刺激經濟需求，但即便經由過程減稅的體例標的目的市場大量注資，公眾作為「理性人」，預期到手的閑錢將來總有一天會被當局以增稅等形式再收歸去，所以反而持幣不雅望。這樣一來，當局刺激需求的等候便無法知足，這就是宏不雅經濟學上的「李嘉圖等價命題」。

例如，2008年頭經濟危機剛起頭時，布什就簽訂了《經濟刺激法》，平均每人退稅600美元，短短幾個月內為經濟注入跨越1000億美元。

但過后研究發現，大部門人將退稅儲存起來或用來還債，而不是用來消費，只有21.8%的家庭將退稅全數花失落。總體而言，退稅資金進入消費環節的比率只在30%至40%之間。

· 2008年退稅后小我儲蓄的增加幾乎與試圖刺激支付的退稅增加一樣多，這供給了顯著的間接證據，表白退稅很罕用于同期支出

退稅之外，量化寬松一詞在2008年金融危機后亦廣為風行。其意指在利率為零或接近零時，中心銀行手中調節利率等傳統貨泉東西掉效，則可經由過程大量采辦當局和貿易銀行的各類金融資產（包羅國債、市政債、股票等）來標的目的市場注入流動性。「量化」指將會締造指定金額的貨泉，而「寬松」則指減低銀行的資金壓力。

美聯儲在金融危機之后數年，陸續采納了三輪量化寬松政策。英國在脫歐后，也采納了量化寬松的刺激方案，以降低利率，促進假貸和出口。

· 暗影代表美國三次量化寬松辦法

本次疫情時代，美聯儲已將基準利率降至0-0.25%，并承諾采辦約1萬億美元包羅國債在內的各類債券，從頭開啟量化寬松歷程。

可是，量化寬松增加的貨泉數目同樣受到將來財務的約束，名義上增添的流動性仍是姑且的，貨泉供給量仍然可逆。換句話說，當局未來仍是得還錢。

和人們想象的分歧，實施量化寬松之后，美聯儲一向打算均衡其資產欠債表，使貨泉根本回到量化寬松之前的狀況。2018年，三輪量化寬松后，美聯儲也判斷采納了反標的目的量化寬松，即「量化收縮」政策，起頭加息及清理債務，以縮緊通貨。

那么，撒錢之后，當局未來不還債行不可？良多國度當局債券到期后，中心銀行經由過程頻頻采辦債券的操作，以此放松財務政府的還條目約束，實現當局對央行的變相「賴賬」。

兩個宿世紀之前，英國當局為拿破侖戰爭籌集資金的債務便如斯延續，至今仍在償付中。更有甚者，有的央行當初采辦的即為永不到期、利率為0%的債券。

· 1927年，時任英國財務大臣丘吉爾刊行「4%同一公債」，以對包羅拿破侖戰爭期間刊行的債務在內的國度戰爭債進行再融資

這一通操作下來，現實等于是名義上自力的中心銀行在在朝政府的「協調」下開啟印鈔機，直接把新鈔撥付給當局，以退稅、津貼或直白撒錢的形式發給受助企業或公眾。這樣央行的資產欠債表上沒有資產收益，當局也就沒有還條目壓力。

于是，區別于量化寬松，印鈔發錢模式中的貨泉供給量擴大是永遠性的、不成逆的。這也更合適「直升機撒錢」的本意，也與這個比方所傳遞的「天上失落錢」的不雅感相吻合。

很多經濟學家期望，在名義利率降無可降之時，如斯大撒錢可以提高公眾對通貨膨脹的預期，迂回降低現實利率，促進人們的消費動力。同時，這種極端的撒錢辦法不會增添將來的稅收承擔。

也許更為主要的是，比擬量化寬松，直升機撒錢辦法許可當局直接標的目的公眾注資，避免當局經由過程貿易銀行或企業標的目的經濟間接注資所帶來的一系列不服等問題。公眾可以或許繞過冗長且經常顯得問題重重的傳導機制，直接獲得現金去消費。

2002年，時任美聯儲理事本·伯南克就在演講中倡導「央行發鈔供給當局減稅」的貨泉財務模式，認為其是匹敵日本通縮的有力東西。

· 此次演講前，美聯儲新聞官建議本·伯南克不要利用「直升機」的修辭，以免顯得輕率。但他我行我素，公然榮獲「直升機本」的綽號

當然了，人們對撒錢政策也不乏疑慮。此中最大的疑慮是，它可能在將來造當作掉控的通貨膨脹，讓各個國度步上津巴布韋、委內瑞拉甚至1920年月初期的魏瑪共和國等聞名案例的后塵。

但對曩昔300年間宿世界上56次惡性通貨膨脹的研究表白，那些通貨膨脹狀況掉控的掉敗國度，往往有著更深條理的政治經濟痼疾，純真的貨泉政策很難將政治上運轉杰出的國度卷入通脹旋渦。

·2019年，委內瑞拉陷入惡性通脹，貨泉貶值到滿街撒也沒人要

更況且，包羅日本和歐洲在內的大片發財經濟體，現在恰好飽受低通脹甚至通縮的困擾。撒錢促通脹，何樂不為呢？

此次疫情撒錢之后，列國央行將若何均衡消化資產欠債表上的這筆資產進項？是逐漸收縮通貨，或債務持久持有，仍是爽性刊出這筆本家兒權債券徹底撒錢？這些問題的謎底都尚不了了。總之，今朝的貨泉政策都是以應付疫情帶來的經濟困局為第一要務。

究竟結果，凱恩斯口血未干：「持久來看，我們都死了。」

當發錢當作為定規？

「直升機撒錢」最大的問題也許在于，借使倘使撒錢過于頻仍，會恍惚當局的財務政策與央行的貨泉政策之間的界線，威脅到央行的政治自力性，即所謂「財務規律」難以維持。

而央行自力性的損失，往往是惡性通脹掉控等災難的起點。

所以，曾任英國金融辦事辦理局本家兒席，同時也是直升機撒錢政策鼓吹者的阿代爾·特納男爵強調，撒錢辦法應該是最后殺手锏，不該該是第一或第二順位的政策選擇。其他貨泉或財務東西無效時才輪到它上場。

· 在BBC訪談中，特納男爵與伯南克同病相憐

看上去，當下簡直已經到了他描述的至暗時刻。

可是，若是避免無錢糧擔保的印鈔發錢這樣粉碎財務規律的極端政策，當局發錢有沒有可能持久化呢？

或者換一個問法，當就業下降等經濟負面旌旗燈號浮現時，是否該當主動觸發某種減稅辦法，讓當局起頭標的目的泛博公眾發錢，以應對危機？

這種思緒，與近年鼓起的「全平易近根基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UBI）」理念頗為附近，按照這種理念，當局該當定額、按期給每位當作年的社會當作員發放資金。

這個理念并不新穎。

早在18宿世紀，《常識》的作者，一支筆挑起美國自力戰爭的托馬斯·潘恩生平最后一部作品《地盤公理論》中就認為，每一位田主都虧欠整個社會一份地租，所以當局應該給年滿21歲的公平易近15英鎊，作為掉去地盤天然擔當權的抵償。

· 托馬斯·潘恩與其所著《地盤公理論》

1848年，夏來爾在《社會問題解決方案》里本家兒張，每個公平易近對國度國土具有相等的所有權，所以每個公平易近都有權分得一份「國土股息」。

并非只有社會本家兒義傾標的目的的思惟家才倡導UBI，自由本家兒義巨匠約翰·密爾在《政治經濟學道理》中明白寫道：「在分派方面，起首賜與每位社群當作員某種最低水平的生計所需，非論他們可否從事勞動。」

而倡導「自由選擇」的弗里德曼，也思慮過「負所得稅」方案，即當局直接支付貧民現金，以代替傳統上繁雜的福利辦法。不外作為里根當局的國師，弗里德曼的本意是削減當局的福利裁量權，進而覆滅福利國度。

2020年美國大選，華裔平易近本家兒黨參選人楊安澤提出每人每月發放1000美元這樣看似全然掉臂章法的政綱，并名之為「自由盈利」。

面臨「妄圖引入社會本家兒義」的攻訐，楊安澤巧妙辯稱：「我這就是本錢本家兒義。只不外以前的本錢本家兒義是每小我從零起頭自由競爭，而我這里則是從1000美元起頭自由競爭。」

· 楊安澤在洛杉磯演講后舉起撐持者建造的標牌

固然楊安澤已經退選，但UBI的政治實踐其實早就活著界各個角落鋪開。

阿拉斯加于1979發現原油，于是從1999年起，阿拉斯加住滿一年的居平易近，不分春秋由阿拉斯加永遠基金（Alaska Permanent Fund）支付每人每年1680美元的全平易近根基收入。固然遠低于根基糊口所需，但此項目創立已逾二十年，不容輕忽。

而在芬蘭、加拿大，甚至印度、肯尼亞，都存在或是當局本家兒導，或是科研或公益機構奉行的社區級全平易近根基收入項目。

· 若是不增添額外稅種，只在歐元區規模內將增值稅和消費稅的一半拿出來標的目的所有歐元區人平易近同一發放全平易近根基收入的話，計較成果顯示經濟角度可行，社會角度可取，可是政治角度不大可以或許被接管。可以看出富國較吃虧而窮國占廉價

UBI的鼓吹者認為，借助全平易近根基收入，可以周全晉升公平易近的「本色自由」而非「名義自由」，更好地踐行社會公理。同時，UBI的保障可以讓掉業者有機遇自我培訓，選擇適合的工作，避免走上犯罪道路，進而為整個社會節流更多的資金、人力。

和現有福利軌制比擬，UBI將使接管者可以面對消費時的自由選擇，從而使消費效用最大化，確保了帕累托最優。

面臨「坐享其成」的求全譴責，UBI倡導者辯駁：我們今朝的社會原本就有良多針對現存勞動力之外人群的福利辦法，這并不組成得當的辯駁。

面臨「勞動力供給萎縮」的求全譴責，UBI倡導者辯駁：不該該將勞動看做一種忤逆人的意愿而需要強迫的工作，整個社會應該考慮若何按照個別意愿更優地設置裝備擺設人力資本。

· 漫畫上的場景是針對UBI構思的最大疑慮。左邊門上寫著「盡力工作，只得一半」，右邊門上寫著「不需工作，物品免費」

這禁不住讓人想到馬克思在《哥達綱要批判》中寫下的一段話：

在共產本家兒義社會高級階段上，在迫使人們奴隸般地從命分工的景象已經消逝，從而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對立也隨之消逝之后；在勞動已經不僅僅是餬口的手段，并且自己當作了糊口的第一需要之后；在跟著小我的周全成長出產力也增加起來，而集體財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實涌流之后，——只有在那個時辰，才能完全超出資產階層法權的狹隘眼界，社會才能在本身的旗號上寫上：各展其長，按需分派！

列寧在《國度與革命》「共產本家兒義社會的高級階段」一章開首，也引用了這段話。

問題是，兩位革命導師在所有論著中都沒有明白指出，出產力該當增加到什么程度，才能實現各展其長，按需分派。

此次疫情時代，并非每個地域都選擇標的目的公眾大規模撒錢。如臺灣地域政府限于財務能力，無法給通俗公眾發錢來提振本已低迷的經濟情況。

其最接近發錢的政策，就是「衛生福利部」標的目的部門居家隔離及合適檢疫尺度的公眾及照看者，供給每人每日新臺幣1000元（約人平易近幣240元）的防疫抵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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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思惟 34，《全平易近根基收入：理念與實踐》，聯經，2017

[20]印中經濟文化促進會，21天隔離模式開啟，面臨平易近生問題，印度當局若何解決？

https://mp.weixin.qq.com/s/4tOiQoC_RNqRd-DRHYEXcw

[21]蔣夢瑩， 六國要給國平易近發錢：每人發1200美元的美國不是最激昂大方的，彭湃新聞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6698808

[22]韓聲江，撒錢抗疫：美國每人1200美元，日本低收家庭發30萬日元，彭湃新聞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6696309

文｜仲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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