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爭主題的影視劇中,我們經常看到這樣的場景,激烈戰斗尤其是沖鋒或者撤退逃跑過程中,戰士中彈后并沒有感覺到疼痛,而是在情況緩和后經過同伴提示才發現自己受傷的事實。

這可能是真的嗎?
是的,這完全是可能的。雖然并非所有戰斗中的中槍受傷都不會感覺到疼痛,但是的確可以出現這種情況。
這似乎有悖于我們的常識,在人們意識中,受傷與疼痛似乎是相伴而生不可割裂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什么是疼痛?
我們都經歷過疼痛,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能說清楚疼痛到底是什么。按照疼痛研究國際聯合會(IASP)有關人類疼痛的定義,疼痛是“實際或潛在的組織損傷,或有關這種損害描述相關聯的一種不愉快的感覺和情緒體驗”。
疼痛是人體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它告訴我們什么是危險的、可以給我們身體造成損害的,警示我們遠離和警惕這些事件。疼痛伴隨的不愉快的感覺和情緒體驗由可以強化我們經驗和記憶。
疼痛是如何產生的?
疼痛的產生涉及幾個環節,首先是傷害性刺激或者事件。我們知道,作用于身體的很多刺激是否能產生疼痛感取決于刺激的強度。比如,冷熱刺激,只有溫度超過一定限度才會引發疼痛。這個限度標準就是造成組織損害,我們稱之為傷害性刺激。
只有傷害性刺激才能激活組織中存在的傷害性感受器,也就是傳統上所說的痛覺感受器,產生神經電信號。傷害性信息沿著神經纖維傳入中樞神經系統,包括脊髓后角(頭面部則是三叉神經核),并逐級向上經過腦干、丘腦等皮層下神經核團,最終達到大腦皮層。
各級中樞神經都會對于這種傷害性信息進行處理并做出反應。比如,接收信號的脊髓神經元就與相應的運動神經元產生聯系,向肌肉發出撤離或者躲避指令。例如,我們的手指被燒會不由自主縮回來,這就是通常所說的疼痛反射。事實上,逃避反射是發生在脊髓平面的一種本能反射,這時信號并沒有傳入大腦,我們還沒有感覺到疼痛,因此正確的叫法應該是傷害性刺激逃避反射。
當傷害性信息被傳入大腦皮層,經過分析我們才產生疼痛感覺,包括疼痛部位、性質、持續時間、強度,以及厭惡或不愉快的感覺。
厭惡或不愉快的感覺的產生是經由皮質下人類情緒相關的杏仁核中繼傳到相關大腦皮層所產生。這種負面感覺的程度與疼痛的強度和持續時間有關。
也就是說,只有當傷害性刺激信息傳入到大腦皮層后才會產生疼痛感覺。動物實驗也證明了這一點,在脊髓橫斷、或去大腦、去皮質動物都不會產生疼痛感覺。
所以,傷害性性刺激并非一定意味著疼痛,傷害是客觀的,而疼痛只是中樞神經對于傷害信息處理后產生的諸多反應中的一種,而且是一種主觀感覺。
疼痛的中樞神經調節
長期以來,人們認識到個人之間、不同情況下疼痛體驗是充滿變數。客觀存在的甚至是完全相同的傷害性刺激,在不同個體,不同情況下,比如不同情緒狀態、注意力程度、過去的經驗和記憶,以及許多其他因素都可以減輕或增強疼痛體驗。
這是由于中樞神經系統存在多種疼痛調節機制。
中樞神經系統內源性疼痛抑制系統
疼痛雖然是一種保護性機制,但是疼痛伴隨的不愉快的感覺和情緒體驗對于人具有負面影響,本身是一種應激因素激發人體應激反應,造成各種損害。劇烈的疼痛甚至會引發人產生自殺的念頭甚至付諸實施。目前國際上通行的疼痛強度10級分法,經歷8級及以上疼痛,尤其是長期疼痛者,自殺現象非常常見。因此人體又開發出疼痛抑制系統來降低疼痛輕度、減低不良影響。
中樞神經存在疼痛調節機制早期證據來自Beecher醫生的的觀察。Beecher醫生是二戰期間的一位美國軍醫,他在戰地救護實踐中發現,戰場上士兵疼痛的經歷顯著減低。
于是,他對該現象進行了系統調查,他通過對于包括廣泛的軟組織損傷、復合性長骨骨折、頭顱貫通傷、胸部貫通傷或腹部穿通傷等五種具有代表性嚴重創傷、神志清醒、提問時沒有休克的225名新近受傷(12小時內)士兵的訪問,發現高達四分之三嚴重受傷的士兵沒有報告中度以上疼痛,沒有要求使用止痛藥。
5種創傷都是相當嚴重的,而且士兵們是清醒的,而他們報告的疼痛程度卻明顯與人們通常認為的不匹配。
Beecher醫生在他發表于1946年的論文中得出結論認為,“強烈的情緒”可以抑制疼痛。
中樞神經系統內源性疼痛抑制機制
經過多年研究,中樞神經系統抑制疼痛的內源性機制已經大致明確。

如圖所示,紅色為傷害性信息上行傳導通路,而綠色疼痛的下行抑制神經回路。
鴉片類物質在下行止痛神經回路其關鍵作用。科學家通過動物實驗證明了這一點:將嗎啡注射到兔子大腦圖示中的PAG(中腦導水管周圍灰質)后產生了強大鎮痛作用;同樣電刺激大鼠PAG甚至完成了完全清醒大鼠無痛剖腹手術。
進一步研究發現,在傷害性信息在中樞神經傳遞的的多個區域均存在鴉片類物質受體,因此內源性鴉片類物質,其中發揮最主要作用的是內啡肽,疼痛抑制是多層次作用。
另外,抑制性性神經遞質GABA(γ-氨基丁酸)、內源性大麻系統、下丘腦-垂體-腎上腺系統分泌的皮質激素和(去甲)腎上腺素也在內源性止痛中發揮一定作用。
應激介導的鎮痛
在遭遇危險或者潛在的威脅時,人體做出相應的應對反應,這就是應激反應。大腦綜合各種信息快速做出戰斗或逃跑的決策并立刻付諸行動,因此也叫“戰斗——逃跑反應”。
其中傷害或者潛在性傷害可以激活上述內源性止痛系統,來減低疼痛強度,減低疼痛帶來的不愉快的的感覺和情緒體驗,這叫做應激介導的鎮痛(stress-induced analgesia,(SIA)。
研究發現,在不是十分嚴重的應急狀態下,內源性鴉片系統在SIA過程中發揮主導作用,其中以內啡肽最主要的內源性止痛物質。在嚴重、緊急的應急狀態下,內源性疼痛抑制系統的多種機制均被調動,其中以下丘腦-垂體-腎上腺系統分泌的皮質激素和(去甲)腎上腺素和內源性鴉片系統為主,發揮強大的疼痛抑制作用。
戰場上中彈真的可以感覺不到疼痛
戰爭是人類最為殘酷的爭斗,也有人說戰爭是死亡游戲,因此戰斗中的人面對的是最為嚴重的應激狀態,尤其是在沖鋒或者戰敗逃命過程中。
戰斗中被子彈擊中,如果沒有傷及心臟和肺等重要臟器或大血管,短時間不會危及生命,尤其是造成貫通傷子彈并沒有滯留的在內的情況下,處于最為亢奮的情緒狀態或者恐懼之中的戰士完全被忽略掉中彈這種傷害性刺激,這種傷害性信息在上傳過程中可以被強大的內源性疼痛抑制系統徹底壓制,大腦皮層感受不到疼痛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前文所述,Beecher醫生所觀察的5種嚴重戰傷,即便不是在受傷當時,仍有四分之三的戰士報告重度以下疼痛,沒有要求使用止痛藥來進行治療。這類報告也見于其他一些戰傷研究的文獻中。
競爭激烈的競技運動比賽也經常看到運動員受傷后自己并沒有察覺的情況。事實上,在從事緊張激烈勞動或者比賽活動中,我們有時甚至親身經歷過這種事例。
綜上所述,傷害性刺激并非一定意味著疼痛,疼痛是一種主觀的感受。在激烈戰斗中,處于高度亢奮或強烈恐懼中的戰士,中彈后感覺不到疼痛完全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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