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作為一種社會性動物,有一種重要的認知能力,每天都要反復使用,那就是面孔識別。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即使環境、角度、表情有所不同,我們也能立刻認出眼前的這個人是誰。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種能力是與生俱來的,運用得如此熟練,以至于根本意識不到它的存在。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不幸的人,因為先天或后天的原因,無法正常地運用這種能力,他們就是臉盲癥(prosopagnosia)患者。
臉盲癥患者的大腦無法正常加工看到的面孔,從中識別出對方的身份。即使你和他們待上一整天,轉過天來,他們仍然認不出你的臉;哪怕是認識很久的人,甚至是自己孩子的面孔,在他們的眼中依然非常陌生。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臉盲癥患者大衛·羅杰·費恩這樣寫道:“這就像問一個盲人看不見東西是什么感覺,或者問一個聾人聽不見聲音是什么感覺一樣;我想象不出,每個人都有一張獨特的面孔,這樣的世界是個什么樣子。”[1]

一般來講,臉盲癥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獲得性臉盲癥(acquired prosopagnosia),這類患者原本擁有正常的面孔識別能力,但因為某些后天因素,導致與面孔加工相關的大腦區域受到損傷,就出現了臉盲癥的癥狀。面孔加工本身是一個復雜的心理-生理過程,需要由多個腦區組成的神經網絡協同工作,其中最重要的中樞之一是橫跨大腦顳葉和枕葉的梭狀回(fusiform gyrus)。許多獲得性臉盲癥患者之所以發病,正是由于中風、外傷等原因,傷及了這個區域,導致其無法正常運作。
相比之下,對于另一種臉盲癥——發展性臉盲癥(developmental prosopagnosia),我們的了解就更加有限了。與獲得性臉盲癥不同,這類臉盲癥患者一生下來就缺乏正常的面孔識別能力。不過,由于臉盲癥缺乏成熟的診斷標準,以及代償策略等因素的影響,許多患者直到多年以后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根據近期的一些調查研究,在人群中發展性臉盲癥患者的比例可能高達2.5%-2.9%[2][3]。影星布拉德·皮特、動物學家珍·古道爾,以及物理學家保爾·狄拉克,都是發展性臉盲癥的著名案例[4]。
有學者認為,發展性臉盲癥的產生是因為大腦在發育早期受到某些因素的干擾,未能發展出健全的面孔視覺認知機制。此外,發展性臉盲癥具有一定的家族遺傳性,因此很有可能存在基因方面的影響。不過,究竟是什么樣的發展障礙,或是哪些具體的基因,導致了發展性臉盲癥的產生,相關研究仍然非常稀缺,沒有明確結論。
不管怎樣,面孔識別是一項必不可少的日常能力,無論是哪種臉盲癥,都會給患者的社會生活帶來極大的困難。布拉德?皮特曾談到,因為臉盲癥的緣故,許多人認為他目中無人,對別人缺乏尊重,但實際上他只是記不住別人的臉[5]。不過,長期的臉盲癥患者通常會自發形成一套應對策略,利用面孔之外的線索,如聲音、發型、衣服,或是特殊的面部特征,如嘴邊的痣,來辨別眼前的人究竟是誰。這些策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臉盲癥患者的困擾,但并非總是有效,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擁有非常獨特的面部特征,而發型、衣服這些外部線索又會經常發生變化。
那么,臉盲癥能根治嗎?遺憾的是,目前尚未找到行之有效的矯治辦法。現有的干預方法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補償性干預,即訓練患者使用一些補償性的策略技巧,來代替面孔識別的機能;另一類是矯治性干預,即通過大量的視覺認知訓練,如面孔記憶訓練,使患者重新發展出正常的面孔加工機制[6]。此外,還有研究報告說,吸入催產素(oxytocin)——一種與社會知覺緊密相關的激素——可以臨時提高發展性臉盲癥患者的面孔識別能力[7]。但是,這些方法全都處在實驗室探索階段,只有一些零星的成功報道,它們能否廣泛適用,效果是否可以長期維持,都有待更多研究數據的支持。
雖然臉盲癥目前無法根治,但這并不意味著臉盲癥患者的社交生活注定是一場災難。前面提到的患者大衛·羅杰·費恩是一位成功的腸胃病學專家,他在自述中回憶道,盡管臉盲癥給他的生活帶來了諸多不便,但如果向別人解釋清楚臉盲癥是什么、會帶來哪些后果,通常還是能夠得到別人的積極回應和幫助,這讓他得以更好地與他人交往和溝通。因此,通過開誠布公的交流和相互體諒,臉盲癥患者依然有可能過上本應屬于他們的正常生活。
參考資料
[1] Fine, D. R. (2012). A life with prosopagnosia. Cognitive neuropsychology,29(5-6), 354-359.
[2] Kennerknecht, I., Grueter, T., Welling, B., Wentzek, S., Horst, J., Edwards, S., et al. (2006). First report of prevalence of non-syndromic hereditary prosopagnosia (HPA). American Journal of Medical Genetics Part A, 140A, 1617– 1622.
[3] Bowles, D. C., McKone, E., Dawel, A., Duchaine, B., Palermo, R., Schmalzl, L., ... & Yovel, G. (2009). Diagnosing prosopagnosia: Effects of ageing, sex, and participant–stimulus ethnic match on the Cambridge Face Memory Test and Cambridge Face Perception Test. Cognitive Neuropsychology, 26(5), 423-455.
[4] Wikipedia詞條- Prosopagnosia:
[5] 布拉德·皮特接受《紳士》雜志的訪談:
[6] Bate, S., & Bennetts, R. J. (2014). The rehabilitation of face recognition impairments: a critical review and future directions. Frontiers in human neuroscience, 8.
[7] Bate, S., Cook, S. J., Duchaine, B., Tree, J. J., Burns, E. J., & Hodgson, T. L. (2014). Intranasal inhalation of oxytocin improves face processing in developmental prosopagnosia. Cortex, 50, 55-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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