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樣的動物園，才是好動物園？

導語：前兩天，針對《爸爸去哪兒》在長隆野生動物世界拍攝的大電影中漠視動物福利的現象，我們撰文進行了批評。由此引發一個問題——什么樣的動物園，才是好動物園？動物園有存在的必要性，它有兩大最基礎目標：保護、繁育珍稀動物，對公眾進行野生動物保護教育。

前兩天，針對《爸爸去哪兒》在長隆野生動物世界拍攝的大電影中漠視動物福利的現象，我們撰文進行了批評。但同時，我們又說：長隆野生動物世界，是中國展示效果最好的動物園，沒有之一；但他們炒作不科學的白虎，主打漠視動物福利的馬戲表演，因此是一個毀譽參半、非議頗多的動物園。

這就引出了一個問題：什么樣的動物園，才是好動物園？

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必須達成一個共識——動物園有存在的必要性，它有兩大最基礎目標：保護、繁育珍稀動物，對公眾進行野生動物保護教育。之后，我們才可以詳細的說說這個問題。

不好有千般

要說清楚什么樣的動物園好，不妨來看看什么樣的動物園不好。

最爛的動物園，恐怕是許多二三線城市的城市動物園。這樣的動物園園區一般比較狹小，甚至蝸居于一般的公園當中，只是個點綴。園中的設施陳舊，動物們常常都被關在監獄一樣的鐵柵欄之后，籠舍中只有水泥地面、墻面，什么都沒有。展示的動物無所事事，無精打采，常常在狹小的籠舍內來回踱步，甚至以頭搶地，看起來無比悲慘——這樣的行為叫刻板行為，可以簡單、不精確的理解為“關瘋了”。“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鐵欄/纏得這般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它好象只有千條的鐵欄桿/千條的鐵欄后便沒有宇宙/強韌的腳步邁著柔軟的步容/步容在這極小的圈中旋轉/仿佛力之舞圍繞著一個中心/在中心一個偉大的意志昏眩/只有時眼簾無聲地撩起/于是有一幅圖像浸入/通過四肢緊張的靜寂/在心中化為烏有。” 里爾克的詩《豹——在巴黎動物園》，描述的就是豹的刻板行為，只是詩人自己不知道。洛陽王城公園動物園，就是這樣一個例子。

另一類較差的動物園，常常叫做野生動物園。在那場非典浩劫中，許多城市打著“防止動物傳播疾病”給人類的幌子，將城市動物園遷徙到郊區，變成了野生動物園，這是中國動物園史上的一場浩劫。步入野生動物園，你常常得坐在被鐵柵欄包裹的汽車，于是籠子里的是你，而不是動物，這算得上是較為先進的觀賞方法。但問題是，許多這種動物園的展示區，按食性被粗暴的分成幾類。非洲的斑馬、羚羊、長頸鹿，亞洲的盤羊、羚牛、野驢，被圈進食草動物區；幾十只老虎、獅子、黑熊，被圍在肉食動物區。場地大是大了些，但地上可能連草都沒有。這樣的展示和科學沒有一毛錢關系，完全不符合動物的自然習性，也不能向游客傳遞什么有效的信息。最讓人郁悶的是，城市動物園變成了野生動物園，得出城看，門票也貴了很多。更有甚者，這些野生動物園里發生過浣熊被游客順走（云南野生動物園）、老虎餓死（沈陽森林野生動物園）、老虎咬死咬死牦牛（常州淹城野生動物世界）、老虎咬死老虎（威海神雕山野生動物園）甚至是老虎咬死游客（西安秦嶺野生動物園）等惡性事故。

是展示動物，還是展示生態

動物園，畢竟是西方文明的一個造物。還是得向發達國家取經。在西方動物園界，有一篇“行業圣經”般的文章，名為《如何展示一直牛蛙》。其作者是紐約動物學會會長威廉姆?G?康韋，這篇文章幫助許多“傳統動物園”轉型成了“現代動物園”。

這篇文章的一個核心，就是告訴動物園：你們該展示的是生態，而不是一種動物。牛蛙，是中國人喜聞樂見的美食原料之一。但在自然界當中，它們一方面是兇猛的捕食者，一方面是更強大的捕食者的食物；一方面幼年期生活在水中，一方面要經歷變態發育上陸地生活。圍繞著一只牛蛙，可以構建出它生活的整個環境：有溪流，有池塘，岸邊有蘆葦，蘆葦蕩后方有森林，牛蛙需要捕食昆蟲或別的一些什么小動物，它們又吸引了大藍鷺等水鳥來捕食，在蘆葦蕩中海生活著白骨頂、野鴨等水鳥，有鱷魚作為頂級掠食者，背后的林子里可能還有鹿。圍繞著牛蛙，就有如此多樣的信息，如此豐富的生態環境，甚至依托這種環境，展示短尾貓、美洲豹等更高階的捕食者都不是問題。

可能你看出來了，如此展示，很多動物會混養在一起——這的確是許多先進的動物園所采取的展示方式。這樣的混養，與中國的野生動物園中的混養是不一樣的，它依托的是自然環境中本身就存在的生態關系，能夠傳遞出科學的自然保育信息。

在這樣一座動物園中，不存在拼了命也要砸錢買一種跨拽霸氣吊炸天的明星動物的行為。中國的許多動物園追求老虎的數量，追求一定要有熊貓，要有黑猩猩（順帶一說，國內有好多動物園的黑猩猩都是走私進來的）。但只要接受了展示生態而不是僅僅是展示動物這個理念，不追求明星動物是自然而然的行為，就算是引進了明星動物，也會為它們搭建出足夠豐富的生態環境。順帶吐個槽：代表中國國家形象的熊貓，從沒有哪個動物園展示得很好，其原因就是動物園們只顧著展示熊貓賣萌去了……

可惜，這樣的目標，在國外也少有動物園達到，僅有發達國家的最好的幾座動物園才做得不錯。例如，拿錢砸出來的美國紐約布朗克斯動物園，新加坡的那一群分工合作、完美體現東南亞特色的動物園，日本的那座連熊貓都沒有還能做到全國人氣第一的旭山動物園。在中國，因理念落后，不存在任何一個能達到如此水準的動物園，只有長隆能夠接近，但問題是……

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得來說說豐容。

豐容：讓動物居住得更舒適

若是要考量中國動物園飼養動物的水準，那么最高級的考試，大概是看豹（Panthera pardus）與亞洲黑熊（Ursus thibetanus）的生存狀態。

豹是中國的本土動物，珍稀程度和老虎比差不了多少。但是，在中國的動物園里，豹是最受歧視的大型貓科動物。如此漂亮優雅的獵手，經常擠在小小的籠舍內，舒展不了身體。它們需要較大的地盤，需要較為復雜的地形。如果你在一個動物園里看到豹只會兜圈子、來回走，那就是刻板行為。這樣的豹絕對是沒養好。全國的動物園中，像長春動植物公園這樣把豹子養得有自然行為的，極罕見。

而把亞洲黑熊養得有自然行為的，基本沒有。中國的動物園有個古老的“惡習”，喜歡做熊虎山。在這樣的場館內，人類可以居高臨下的俯視猛獸，滿足自身萬物之靈的想象——并且，很容易就能投喂食物。老虎、獅子比較有節操，不會吃游人扔的零食（其實是因為只吃肉）。但雜食的熊就不一樣了。于是，你能在很多動物園里看到呆呆的坐在熊山下，等人投喂的各種熊。而在有的動物園里，亞洲黑熊被忽視到這樣一種程度：熊山上都是垃圾，水池骯臟不堪，黑熊無所事事，刻板行為是擼管或是用頭來回撞欄桿——這里說的，是武漢動物園，這座動物園甚至還號稱為全國八大動物園之一，熊館居然就是個笑話一般的水平。在中國唯一一個能把熊養出自然行為的，不是動物園哪個動物園，而是亞洲動物基金四川龍橋黑熊救護中心（此處希望你能指出我的錯誤，告訴我中國有哪個動物園的黑熊養得不錯）。

而讓動物能在動物園里有自然行為的關鍵，是豐容。

簡單來說，豐容就是給動物一個舒適、自然的生活環境。方法有很多，最基礎的是改造籠舍，為動物提供躲避處，并盡可能的模擬自然環境，這是環境豐容。其次，是為動物提供玩具等實體，刺激動物的覓食、防御本能，這就是行為豐容。北京動物園曾做過一次氣味豐容的有趣嘗試，他們做了一個外形看起來荒誕不經、異常丑陋的方形木斑馬，但是在其中放了一坨包含斑馬氣味的東西，于是就讓獅子玩得特別高興。另外，如果一種動物有一定的社會性，好群居，那么只養一只是損害動物福利的；若是把來自同一地區，能夠和平共處的幾種動物混養在一起，也能刺激它們的自然行為。這就是社會豐容。還是拿北動當例子，它們的斑馬和鴕鳥這兩種非洲動物是養在一起的，共存的很好。為啥不把斑馬和非洲的幾種羚羊養在一起？斑馬這種動物吧，欺軟怕硬，蹄子特別厲害，曾有踢死過羚羊的事故發生，于是，只能和脾氣同樣不好的鴕鳥放一起養，也只有鴕鳥能制住它們了……

當然，對于自然主義者來說，籠子再好也是籠子。的確，動物園是有原罪的，它限制了一批動物的自由，用來教育公眾熱愛、保護自然，用來保護珍稀動物。有這些自然主義者施壓，對動物園是件好事，能夠幫他們增進動物福利。

馬戲：滾出動物園

中國的許多動物園，已經淪落到靠馬戲招攬生意的地步。中國的城市動物園受住建部管轄（沒錯這個上級部門比較奇怪），住建部一再發通知，要求動物園不得開展馬戲，例如2013年年中發布的《全國動物園發展綱要》中，明確指出要“杜絕各類動物表演”。

可是沒用。至少在野生動物園里沒用，因為野生動物園不歸住建部管。

馬戲歡樂的場景背后，是動物的苦難。為了讓動物馴服的表演出人類想要的動作，饑餓、棍棒是必須的手段。而在身體受損之外，還有自然行為的改變。舉個例子：黑猩猩們咧嘴“微笑”，在它們的社會中表達的是害怕，但在馬戲里，黑猩猩“微笑”是個討人喜歡的動作——這就好比逼著人類用痛苦流涕來表達言不由衷的高興。動物福利何在？

近些年來，許多動物園的馬戲表演改了個名字，美其名曰“動物行為訓練展示”。但真正的動物行為展示，展示的是動物的自然行為，而不是猩猩進超市購物，狗熊騎自行車，老虎鉆火圈，猴子走鋼絲。

2013年5月5日，上海野生動物園（咦，怎么又是這個動物園）內發生了一件事：表演騎車比賽的黑熊和獼猴發生了碰撞，黑熊突然失控，抓住了獼猴一陣撕咬，好幾個飼養員拿著棍棒鞭子敲打才把它們分開。這不是黑熊的錯，這筆血債應該算在馬戲的頭上。

看過這篇文章的朋友，請你抵制馬戲。

絮絮叨叨的說了這么多，或許你能從上文中了解到，什么樣的動物園才是個好動物園。

這篇文章僅僅是一篇面向游客的指南。至于動物園繁育、保護珍稀動物的目的，并沒有討論，那就是另外一篇文章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