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關東作為中國歷史上四次人口大遷移中非常重要的一次,其實不是一下完成的。清順治(1644年)年間,逐漸強大起來的東北滿族入主中原,統一中國,建立大清,從而把東北作為它的發祥地保護起來,因此中國出現了“關里”和“關外”的概念。
為了進一步保護自己的龍興之地,清政府又加修了柳條邊,防止中原人越“邊”跨“關”進入東北。但是,到了道光和咸豐年間,由于戰爭緊迫,加之中原連年天災,迫使一些破產農人不顧清政府的條文戒律,紛紛出關闖入東北從前的“禁地”,而清政府這時也無心或疏于對邊關的把守和管理,終于使“封禁”政策變成一紙廢文,于是從那時開始數以千萬計的中原人來到東北謀生,歷史上稱此為“闖關東”。
“接納”和“回報”的歷史性格
事實上,在道光和咸豐年之前,早已有中原的流民不顧朝廷的清規戒律紛紛闖進“關東”,相比后來的大股,他們是小股,已經同東北一帶的土著和先民融合在一起,生存在一起了。他們的遷移成功和生存歷程都已經和正在對今天東北人的性格產生重要的影響。
在東北流傳著這樣一條諺語:人幫人,親上親。這是東北重要的地域文化的一個總結,而這恰恰是闖關東人留下的性格形態的基礎。謀生路上的“幫”來自于求生的一種本能,你幫了我,我就會忘不掉你,一種最初的人性關系便產生了。
由于雙方處于在同一個境地中,這使得荒寒的北方在需要“人”的時候以最大的熱情接納了他們,而闖關東者也把落腳的希望實現了,這是一種互為的希望和企盼。與此同時,中原文化中的“義”又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思想,使得后來者對先期到達東北并開荒占草又接納了他們的人表示出無比的感恩之心。于是有了“回報”的愿望。
東北人接納關內人的行為引發了關內人對東北地域的向往,他們渴望了解東北人的性格。于是,大量的發了不義之財回到關里反而遭到報應的故事出現了。
在這里,親情和血緣發生了巨大的沖突。一種理論——有血緣關系的人反而不如“同鄉”、“同行”、“老鄉”信得過,這種實踐觀念促使中原人越來越習慣于遵守接觸同鄉和朋友的觀念,發揮這種觀念,終于促成了“友情”高過了“親情”的客觀歷史真實,也為東北人性格的最終成因打下了深厚的基礎。這是東北獨特的文化遺產,別土無有,別土不生。
歌頌同鄉同行在危難中接納對方的真誠行為,徹底展示出遷移者廣泛探索東北的生存渴望和生存心理,人們甚至已不管這些是否是一種理想主義的猜想。而這種情感和渴望其實是任何一種遷移者的一種異地感。異地感是孤獨的創業者的一種真實的信念。
在北方,在那大荒片子之中,在夏季墨綠的老林子里,在冬季呼嘯吼叫的老北風中,人的異地求生的艱辛被充分地普及開來,人不能不去渴望一種真誠的接納,于是一種重要的歷史性格產生了。

東北人的“虎”與“傻”
中原闖關東人對“恩人”恩情的回報,往往是“看行動”。今天叫“撈干的”。這個信條在東北人的性格中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在東北,曾經有這樣一個故事。一對朋友,不是親哥倆而是鄰居。一個在山里打獵,一個在屯里種地。二人平時一見面就是在一起默默地飲酒,從來沒有過多的言語。一次,屯里種地的得了重病可能要死,山里的送來一口棺材,外型很粗糙。兒女們覺得爹就死一回,這樣的棺材樣子又不好看,就棄在草垛邊了。后來爹好了,沒死。棺材就被壓在草垛下了。
半年后的一天,山上打獵的回村,二人又是坐下默默地喝酒。提起種地的得病沒死,打獵的才說,那棺材是他用長在懸崖上的“風交木”做的,那樹三百年才長到碗口那么粗。別看棺材樣子不好看,可有防腐作用。
為了給朋友辦喪事,獵人特意殺了兩口野豬裝在里邊,看看壞沒壞吧。種地的朋友說,孩子們懂個啥呀。于是二人扒開草垛,拉出棺材。一股涼風升起。雖然半年過去了,里邊的兩口野豬肉竟然上著白霜。種地的和山上的朋友二人又坐下,默默地飲起酒來。
這是典型的東北人性格的寫照,不表白,不張揚。可也有人認為這是一種迂腐的性格,“三杠子壓不出個扁屁來”,但事實上,更多的人所喜愛的正是這種不表白自己,卻特別能為別人著想而去實際地干一件事的東北人。
這種性格的基因是以實際行動去回報對自己有恩的人。當這種性格遭到抵觸或者挑戰時,東北人往往立刻跳起來,以理抗爭,同時要回面子。東北人愛面子,比愛他們的生命還重要,這是一種全力維護自己思想主旨的一種愿望。這是面對強暴的一種勇猛的抗爭,這時,東北人一種不怕艱苦不怕死亡和威脅的“虎”勁就上來了。
東北人的“虎”和東北人的“傻”這兩種看似絕然不同的性格往往奇跡般地統一在東北人身上。“虎”在今天是一種貶意詞,二虎巴幾,虎拉巴察,都是對人的不聰明、“笨”的一種形象的概括和描繪。但是從前的“虎”的原義在東北卻是指“勇”,指此人辦事勇敢,不計后果。特別是在朋友遇到危難時,東北人敢于“兩肋插刀”。因此黑土地上出了許多“關東響馬”。
虎是一種為了別人勇于獻身并付出的最高境界最直白的沖動,是這里大大方方,明明白白的性格,因此又被說成了“傻”。現在的“傻”是缺心眼,不會辦事。但東北人從前說的“傻”是指這人“實在”。“傻人好忘已”(東北民俗學家王兆一語),而一個人只有丟掉了自己,才能奉獻別人,奉獻社會。我們說,虎與傻都是東北人的一種性格美德,是人世間最為質樸的情感,而這恰恰是中原文化與東北地域文化相融合產生出來的一種復合性性格特征。
東北人為什么都是活雷鋒

東北人性格的特征又與“東北”的地理環境有重要的關系。比如長春一帶,那時正是驛站和交通要道,從中原到這里的“流人”、“闖關東者”都要經過這里,首先就是要接待來者。接待的人往往會表現出一種熱情,這為人的性格留下了最初的形態。
接待就是接納,長此以往,一種行為和一種思想便會傳承下去,這形成了東北人最初的行為規范,并深深地融入人的思維中。這種主動、熱情、好客、接納表現在驛站、旅店、客棧接待人的職業行為之中,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從前東北的荒寒,人煙稀少。本地人渴望遇見人,見到人,這已經為遇見來者的行為準備了接納的條件。
人在荒涼的無人地區遇見人往往都親切,這是生命與生命自然的接觸所產生的必然結果。然后就是互相的幫助,一同來生存,這就是友情。如果是異性,結合在一起,這就是親情。接下來就能產生同情,形成一種超乎以往或異地的親情,并傳承這種“風俗”或“習慣”,這便是地域的性格。
從前的“流放”制度,其執行并不排斥親人或友人的陪和送,因此就發生了“陪流”和“送流”。所謂陪流,是指有的人陪著被流放的人一塊去流放;所謂的送流,是指一些人跟著被流放的人一塊去送他。
而這種陪或送,有的一陪兩三年;有的一送上千里。這就無形中加大了人與人之間的友誼和友情。因此一到分別,更加難舍難分。而在流放中的人,一旦見到人,就更加渴望相聚,渴望接納或被接納,這使這個地域中人的情感得到了特殊的存在升華并發展,于是終于形成了東北是一塊“最具人情味”的土地這個事實。
事實上在漢唐時期,東北就有漢族在這里繁衍生息。加之后來的流放之人,闖關東之人不斷融合,這使得當地的肅慎、勿吉、女貞等土著族人也都具備了待人的真誠與熱忱,并終于將一種接納不同民族不同地域人的習慣和行為延續下去并形成了一個地域所共有的性格。
直率,熱忱,接納,勇于助人,不把奉獻看得太重,對金錢看得不那么重,在危難時發財見面分一半……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這片土地上形成了,也終于有了“東北人都是活雷鋒”這樣的思想行為上的總體概括性結論。
統觀東北人性格的形成和定型,與流人制度,與闖關東的歷史,與東北的地域史、自然史和文化史都有相關的聯系,是在綜合條件形成的一種結局,并不能也不可能單單是“闖關東”一個過程的結果。但是從東北歷史的條件來說,闖關東是東北人性格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中原文化,儒家文化綜合因素相融合形成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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