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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于相人的曾國藩,為何屢把女兒推入火坑?

    (一)

    也許是上天注定,曾國藩家的女人們大都命運多舛。和自己的姐妹們一樣,曾國藩的頭四個女兒,婚姻生活都不順遂,只有最小的女兒是一個例外。

    吊詭的是,頭四個女兒的夫家,都是曾國藩千挑萬選親自擇定的。

    曾國藩的女婿,有幾個共同特點:都是曾國藩的湖南好友或同事的孩子;這些孩子他都親自見過,可謂知根知底;這些女婿的父親都品行高尚,才氣不凡。

    按道理,這樣選出來的女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但是世事就是如此奇怪,曾國藩的設想居然一一落空。

    (圖)曾國藩

    曾國藩的長女曾紀靜,嫁的是曾國藩翰林院同事、好友袁芳瑛的兒子。

    袁芳瑛字漱六,湖南湘潭人,工書法,尤善寫白折小楷,“能使筆入紙”(《湘潭縣志》)。又嗜藏書,乃晚清著名藏書家。

    曾國藩也酷愛藏書,所以經常出入其家,品鑒版本,探討學問。袁漱六的大兒子袁榆生那時才六七歲,長得虎頭虎腦,聰明伶俐。袁漱六是誠實君子,博雅好學,這個兒子長大之后應該也錯不了。所以在大女兒才六歲的時候,曾國藩就迫不及待地主動向袁漱六提親。

    曾家上下也都很高興。孰料世事常不如人愿。袁漱六長于藏書,卻短于教子,對這個聰明可愛的兒子過于嬌縱。袁榆生長大之后,“不喜故書雅記”,一味“豪邁善博飲”,不服管教。

    等到袁芳瑛去世后,他更如同脫韁的野馬,終日放蕩飲酒,后來因負債累累,竟然出售父親一生藏書。全國各地垂涎已久的藏書家一擁而上,“購者麇集”。

    中國藏書史上經常出現的藏書家慘淡經營一生卻被不爭氣的后人一夕散盡的悲劇,在曾國藩的親家家里居然再一次重演。

    袁漱六死時,紀靜十八歲。曾國藩已經聽說這位準女婿長成了一位花花公子,品格堪憂。如果單純考慮女兒的未來,他應該悔婚。但是一為了不負死去的老友,二則因為自己此時已經位高權重,怕世人認為悔婚是嫌貧愛富,所以他還是在漱六死后兩年,“厚道”地把紀靜嫁給了袁家。他哪里知道,自己親手把長女推進了火坑。

    袁榆生結婚之前,就已經瞞著岳家“未婚而先娶妾”,曾紀靜進門之后,才發現家里已經有人“捷足先登”。結婚之后,也許是嫌曾家的女兒過于嚴肅古板,不解風情,袁榆生經常到外面拈花惹草,夫妻感情極為冷淡,曾紀靜也一直沒有懷孕。

    曾紀靜不敢向老父說起這些事情,得空只能向長兄紀澤哭訴。曾紀澤在給曾國藩的家書中隱約透露了這些情事。曾國藩于同治元年五月二十四日回信,大意是說,你們在家里注意不要流露出對袁榆生的鄙夷厭棄。否則大家撕破臉,袁榆生萬一破罐破摔,就更難辦了。如果實在不行,曾國藩考慮可以把他接到身邊,親自管教。袁榆生的例子,也再一次證明了曾國藩反復向兒子陳述的觀點,也就是世家子弟如果從小習于驕奢,一生很難成立。

    這封信的思路和當初曾國藩打發妹夫王率五回家后寫的那封家書相似。從這封信看,曾國藩認為袁榆生和他那個不爭氣的妹夫王率五一樣,問題僅止于游手好閑而已。認為如果有人好好督教,袁榆生也許能浪子回頭,改過自新。

    同治二年,曾國藩執行這個計劃,把女婿女兒接到了自己身邊,親自“教誡”。

    曾國藩對自己的教子之法還是非常自信的,他的兒女個個守規矩,懂道理。因此他相信自己寬嚴相濟、以身作則、耳濡目染的教育方式,能讓這個女婿有所進步。

    誰承想,事態遠比想象中嚴重。

    一開始,曾國藩認為袁榆生的最大問題不過是不愿讀書。他在家書中說,袁榆生來到這里,“尚無為非之事,惟不肯讀書作字,難期有成”。所以給他找來經驗豐富又有耐心的老師,希望能誘起他對書本的興趣。孰料這個從小在書堆中長大的書癡之子,對書籍竟然似乎有一種刻骨的仇恨,在書房里怎么也坐不住,對文字硬是親近不起來。不久之后,曾國藩就失去了信心,他說:“袁婿讀書之事拋荒太久,又心之所向不在此途,故不令其拜師上學。”

    實在不愿讀書,曾國藩也不再勉強,畢竟曾國藩是一個講究“經世致用”的人,一貫開明,他認為并非只有書本上記載的才叫知識,如果愿意去讀世事這本大書,能經辦具體事務,也能體現一個人的人生價值。既然袁榆生生性外向,愿意與人打交道,曾國藩就把他安排到徐州糧臺,讓他經理湘軍糧餉,以鍛煉辦事才能。

    然而袁榆生在徐州的表現,讓曾國藩再一次大跌眼鏡。據曾國藩同治四年二月初九日的日記記載,袁榆生到了徐州不久,就大肆招嫖,而且還仗著總督女婿的身份橫行霸道,欺壓平民:“袁婿橞澤強封民房,娼妓多人,本年尚未入署拜年(即未至岳父處拜年)。本日聞將帶人去打保甲局,因派人去拿其家丁四人,杖責三百、一百不等。唯許滿未責,令與中軍同去拿娼家哈氏女子,亦掌嘴數百,發交首縣管押。”

    曾國藩是一個講“禮學”的人,“刑不上大夫”,他沒有直接處理自己的女婿,只是嚴厲責打了女婿的家丁,還把妓女抓了起來。曾國藩在日記中說自己當天“竟夕為之不怡”。一直講究家風家教的曾家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曾國藩怎么能不憤懣至極。

    然而這還不是這次風波的頂點。袁榆生真不是白給的,見岳父如此讓自己沒臉,于當日夜晚吞服鴉片自盡,“其毒甚重,指甲已青”,好在最終被搶救過來,沒鬧出人命。

    這件事轟動內外,盡人皆知。曾國藩的幕友莫友芝在當天日記當中記載說:“昨日相公命捉其子倩袁公子所狎妓及其徒者二人,痛鞭之,袁公子遂吞鴉片,垂斃,救且活矣。”

    曾國藩從一樁風流新聞的配角,差點上升為一樁命案的制造者。曾氏家族當中還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到了這時,想必曾國藩才為自己當初的決定真正感到后悔了。

    事情過去之后,經過曾紀靜耐心解勸,袁榆生入署向岳父“謝罪”,表示“愿圖自新”,算是給了曾國藩一個面子。曾國藩“為之少慰” 。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第二年,也就是同治五年,袁榆生在徐州糧臺又出了事,他貪污挪用公款六百兩用來揮霍。一貫以清廉自持的曾國藩,怎么會允許自己家里人做出這樣的事來?他至此確認袁榆生是一塊朽木,沒有成器的可能了。

    在給紀澤、紀鴻的家書中,曾國藩宣布和這個女婿從此斷絕關系:“袁秉楨在徐州糧臺扯空銀六百兩,行事日益荒唐。頃令巡捕傳諭,以后不許渠見我之面,入我之公館。”曾國藩又翻起舊賬,“渠未婚而先娶妾,在金陵不住內署,不入拜年,既不認妻子,不認岳家矣。吾亦永遠絕之可也”。

    “永遠絕之”就意味著以后袁榆生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概與我曾國藩無關了。

    (圖)曾國藩書法

    (二)

    這一下,曾紀靜覺得自己終于解脫了。

    得婿如此,紀靜的心情可想而知。在湘潭袁宅,她得不到丈夫的喜愛,甚至得不到親近,終日郁郁。在父親的兩江總督署,丈夫四處惹禍,動不動就讓曾家人丟臉。長期精神痛苦壓力之下,同治三年五月在金陵,紀靜終“因抑郁而終成大病”,躺倒在了病床上。這一年五月二十四日,曾國藩寫信給曾國荃說:“大女兒病殊不輕。蓋肝郁是其本病,而氣痛不食,是其標病。袁婿若至弟處,望囑其速歸。”但袁榆生后來并沒有去看望妻子。

    如果精神折磨一直這樣持續下去,曾紀靜可能活不了幾年。因此,當父親宣布與女婿斷絕關系,曾紀靜反而輕松了。從此之后,她可以長住娘家,讀書自適,一個人過,倒也清靜。

    不料曾國藩卻不是這樣想的。曾國藩在家書中說:“大女送至湘潭袁宅,不可再帶到富圫,教之盡婦道。”

    富圫是曾國藩在湘鄉老家的居所。也就是說,不但不許女兒在兩江總督府跟著自己,也不許她住回湘鄉老家。女婿不再是我的女婿了,但是女兒卻仍然是人家的兒媳,還是要送到人家家里,去盡“婦道”。

    這是一個非常冷酷的決定。

    曾國藩何嘗不知,逼著女兒回到夫家,是推她再入火坑。已經斷絕了翁婿關系,實際上也就意味著女兒也斷絕了夫妻關系,住在袁家,就是守活寡。

    曾國藩極力表明,他只是厭惡袁榆生一個人,但是對老友袁漱六家的其他人,還是要保持親戚關系。在理學家的世界觀當中,只有這樣做,才是符合天理的。天地之間,人各有各的角色,各有各的義務,必須恪守本分,安于命運。即便命運如此冰冷,也要無條件地接受。

    曾紀靜只好流著眼淚回到夫家,在袁家人的敵意與冷漠中度日。丈夫經常不在家,回到家后,直接鉆進小妾房間,對她從來不理不睬。雖然曾國藩宣布“并非疏其家”,但是其他家人對紀靜也是不陰不陽。如果膝下有個一男半女,以兒女為生活重心,曾紀靜的日子也能支撐得下去,可是袁榆生卻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

    在痛苦中,曾紀靜一封又一封給長兄寫信,要求回娘家。曾紀澤不敢違背父親的旨意,不敢做主,只能請示父親。曾國藩卻容不得女兒這么“胡來”,他委托曾紀澤規勸女兒要恪守婦道,嫁到這樣的人家,遇到這樣的丈夫,這是天意。對于天意,只能順承,不能違逆。他讓曾紀靜不要“重母家而輕夫家”,要“忍耐順受”,“以能耐勞忍氣為要” 。

    在回到袁家四年之后,曾紀靜抑郁而終,終年二十九歲。

    曾國藩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親人,用“天理”為兇器。

    (圖)曾紀澤

    (三)

    三女曾紀琛的命運,和大姐很像。

    紀琛的公公同樣是曾國藩的同鄉兼好友。而且這位公公還是位名人:湘軍名將羅澤南。

    羅澤南是一位奇人。此人身世悲苦,家境極為貧寒,命運數奇,十年之間,包括母親、兒子、兄長在內的十一個近親因為饑餓和貧困而死。但是他意志極為堅強,不論多窮多苦,從不以個人之窮達為憂,而是刻苦研習性理之學。太平軍起,他以老秀才身份帶兵作戰,居然卓有成效,屢屢以少勝多,成為湘軍中的戰神。咸豐六年,他因急于攻城在武昌城下戰死。

    羅澤南去世之后不久,有人給曾羅兩家提親,想把曾國藩的三女兒許配給羅澤南的小兒子羅允吉。曾國藩一開始并沒有同意。

    羅澤南這樣的奇男子,所生的孩子想必也天賦不凡。曾國藩與羅澤南是患難之交,成為親家,按理是好上加好。

    曾國藩不同意的原因主要是羅允吉此時已經是一位“貴公子”。雖然父親命運不辰,卻用性命給兒子掙下了一份功名。父親去世后,羅允吉因為父親的功勛,小小年紀就被朝廷欽賜舉人,授內閣中書,賞戴花翎。

    曾國藩在咸豐七年初的那封家書中說得很明白,他之所以不同意這門親事,一是因為“緣羅子系恩賜舉人,恐人疑為佳婿而爭之也”,二是因為“近世人家,一入宦途即習于驕奢,吾深以為戒。三女許字,意欲擇一儉樸耕讀之家,不必定富室名門也”。

    如果真的貫徹這個想法,也許曾紀琛的悲慘命運能得以避免。可惜,經過再三考慮,曾國藩后來又同意了這門親事。首先,羅澤南是一個極為清廉之人,這樣的孩子應該無富貴公子習氣。其次,羅澤南當初在武昌城下戰死,是因為急著拿下武昌,好早些回援處于危險中的自己。現在羅允吉成了孤兒,自己也有教導養育之責。咸豐七年,曾國藩在家守制之時,考慮到羅允吉無人教導,曾經想把羅允吉接到自己家中,在自己的家塾中入學。如果成了自己的女婿,豈不是更可以好好調教,使之成立?

    同治元年,曾紀琛與羅允吉成婚。結婚之后,曾國藩很關心這位女婿的讀書問題。他在家書中說:“羅允吉婿從鄧師讀書甚好。業經成婚之后,欲將各書一一溫熟,勢必不能。惟求鄧師將《五經》點一遍講解一遍,正史約亦講一遍,不求熟,不求記,但求經過一番而也。鄧師辛苦一年,明年或另擇師專教羅婿亦可。”

    然而,結婚之后不久,曾家人就發現,這個女婿也是個不省油的燈。同治二年正月,曾紀澤在老家給曾國藩寄來一信,其中憂心忡忡地談到了自己的這位妹夫,徑言其“褊淺”“愚昧不諳事”,可見對這位妹夫評價是何等之低。

    事情還不僅如此,雖然家境并非十分殷實,雖然是理學名家羅澤南之后,但是羅允吉居然長成了一個小小的紈绔。原來羅澤南去世之時,羅允吉才十一虛歲。他的生母周氏是羅澤南的小妾,出身農家,沒什么文化,膝下只有這一個兒子可以依靠。丈夫去世之后,她對這個獨苗百般溺愛。羅允吉在寵溺中長大,脾氣極為暴烈,有什么要求必須立刻滿足,否則就大鬧不止。結婚之后,羅允吉凡事稍不如意,或身體稍有不適,就對紀琛大發雷霆。

    兒子如此,婆婆更難相處。曾國藩的小女兒曾紀芬說三姐的婆婆“性頗悍厲”,竟讓大家閨秀曾紀琛自己刷馬桶,還縱容婢女辱罵這個兒媳。

    自小接受“三從四德”教育的曾紀琛對婆婆不敢有任何反抗,小心服侍,百依百順,但婆婆還是稍有不順眼的地方就大發雷霆。因此曾紀琛的處境,比大姐好不了多少。

    婚后不久,紀琛就提出想和丈夫一起到父親身邊,以便丈夫接受父親教育。

    在自己身邊觀察了一段時間,曾國藩發現這個女婿確實如紀澤所說“性情乖戾”,動不動就摔東西,發脾氣,實在可怕。他希望能夠在自己的調教下,讓這個孩子變化氣質,讀書上進,有所成就。同治四年五月二十三日,曾國藩寫了個“忍敬”二字的條幅,并“綴以數語”送給他,希望讓他時時自省。

    不論如何,在曾國藩面前,這個女婿還算是收斂了不少,在兩江總督署內,小夫妻日子過得還算消停。同治四年,曾紀琛在兩江總督署生下了一個兒子,曾家上下都極為高興。就憑這一點,紀琛的命運就比大姐紀靜強多了。

    不料孩子剛生下兩月,就出現了意外。曾國藩奉命北上剿捻,安排家人回湖南老家。 “文正公出署登舟之際,全城水陸諸軍舉炮送行,其聲震耳,久而不絕。其子因驚致疾,已登舟,疾甚,遂折回署中也,醫治無效,竟殤。”因為被禮炮聲驚嚇生病,這個不到三個月的孩子居然夭折了。從此曾紀琛沒再生男孩。

    沒能為羅家養大一個男孩,又要與那個極難伺候的婆婆相處,因此離開兩江總督署回湖南時,曾紀琛戀戀不舍,淚流不止。曾紀芬回憶說:“姊之姑為羅忠節之妾,性頗悍厲,姊憚于行,臨別悲戀不已。”

    回到婆家一段時間后,曾紀琛實在受不了這個婆婆的有意折磨和丈夫的暴躁脾氣,向哥哥紀澤表示,想再回娘家住上一段時間。

    曾國藩此時寫了一封著名的家書給紀澤,明確表示反對:

    羅婿性情乖戾,與袁婿同為可慮,然此無可如何之事。不知平日在三女兒之前亦或暴戾不近人情否?爾當諄囑三妹柔順恭謹,不可有片語違忤。三綱之道,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是地維所賴以立,天柱所賴以尊。故《傳》曰:君,天也;父,天也;夫,天也。《儀禮》記曰:君至尊也,父至尊也,夫至尊也。君雖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雖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夫雖不賢,妻不可不順。吾家讀書居官,世守禮義,爾當誥戒大妹三妹忍耐順受。吾于諸女妝奩甚薄,然使女果貧困,吾亦必周濟而覆育之。目下陳家微窘,袁家、羅家并不憂貧。爾諄勸諸妹,以能耐勞忍氣為要。吾服官多年,亦常在耐勞忽氣四字上做工夫也。

    這封冷酷的信恰可證明曾國藩不是一個偽君子,他真誠地信仰他的人生哲學,并且全力踐行。“君雖不仁,臣不可以不忠”,正是他與咸豐皇帝關系的寫照。

    曾紀琛只好在羅家苦熬度日,辛苦支撐。因為自己沒再生兒子,所以她本著“婦道”,主動張羅給丈夫納妾。后來羅允吉外出謀事,紀琛不愿跟隨,只讓小妾去陪侍。不久羅允吉死在外地,幸好這位小妾生了個遺腹子,讓羅氏的血脈得以延續。

    (四)

    和自己的大姐和三妹比起來,曾國藩的二女兒曾紀耀的生活還不算特別苦。

    曾紀耀的公公是曾國藩的另一位同鄉兼好友,那就是曾國藩在京期間家書中經常提到的同事陳源兗。

    陳源兗是曾國藩的至交,既是同鄉,又同為戊戌科進士,同時入選翰林院庶吉士,性格又特別投合。所以他們兩個人在京期間往來密切,“不啻一家骨肉”。陳源袞在道光二十三年曾經大病,曾國藩天天去看望,有時甚至通宵達旦守護在他的身旁。次年,陳妻病逝,曾國藩日日到陳家,“代為經理一切”。陳岱云的兒子陳松生那時剛滿月,無人照管,曾國藩將這個孩子帶回自己家,雇乳母喂養。

    鑒于多種特殊的關系,陳源兗在道光二十七年主動向曾國藩提出聯姻之事,曾國藩也欣然同意。

    陳松生十歲的時候,父親陳源兗在地方官任上抵抗太平軍兵敗自殺,他就成了父母雙亡的孤兒。曾國藩對這個未來的女婿疼愛有加,從生活上、學業上都給予了多方關照。好在此子自幼聰明,學習刻苦,詩文都做得很不錯。因此,在曾國藩的幾個女婿中,算是比較有出息的一個。他在1862年與曾紀耀成婚之后,曾有幾年專心攻讀舉業,不過沒能成功。

    陳松生算是一個有上進心的人,曾紀耀上面又無公婆,這兩點強于她的三妹。但是陳家也有自己難念的經。第一個是窮。陳岱云是一個清官,沒留下什么積蓄,陳松生沒成長為一個花花公子,但是他的哥哥陳杏生卻沒能幸免。有一次陳松生借到手兩萬兩白銀,卻被他哥哥私取后很快揮霍殆盡。有這樣一個敗家子,陳家生活相當艱難。

    第二個是陳松生為人雖然不荒唐,但是性格偏執急躁,在家里說一不二,很難伺候。在《崇德老人自述年譜》中,妹妹曾紀芬這樣描述二姐的婚后生活:

    姊婿松生性頗偏執,不聽姊數數歸寧也。……仲姊之嫁后生涯,有非人所堪者,而委曲順從,卒無怨色。姊婿性峻急,患咯血時,扶持調護,真能視于無形聽于無聲。

    曾國藩的女兒個個賢惠,而曾紀耀又是她們當中最賢惠的一個。后來在父親曾國藩病危時,她從自己的胳膊上割下一塊肉來當藥給父親吃,據說孝女孝子的肉有奇效,當然事實上是絲毫無補,不過由此可見她的性格和觀念。所以不論丈夫怎么挑剔發脾氣,她從來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逆來順受,百般服侍。

    第三個痛點是紀耀身體不好,終生沒能生育。

    有此三點,紀耀的生活雖然強于大姐三妹,但也很難說幸福。后來曾紀澤出使英國,提攜自己這位妹婿,讓他做了自己的幫辦,帶著他們夫婦一起去了英國。紀耀領略了西洋世界的異樣風光,生活也比從前優裕得多了,終于算過上了一段舒心日子。可惜因為身體素弱,到了英國之后的第三年就病逝了,終年三十九歲。

    小妹曾紀芬總結二姐一生,說她“抑郁終身”,“無生人之歡”,“令人愴念不置”。

    (五)

    在曾國藩的前四個女兒當中,只有曾紀純曾經品嘗到了夫妻和樂、舉案齊眉的幸福滋味。

    曾紀純的公公,是曾國藩最好的朋友之一的郭嵩燾。曾國藩、劉蓉、郭嵩燾三人青年訂交,情同手足,后來又都成了親家。

    (圖)郭嵩燾

    1858年,曾紀純才十二三歲,就許配給了郭嵩燾的長子。1865年,曾紀純和郭依永順利成婚。

    曾國藩選婿的出發點,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一點只在郭依永身上實現了。郭依永和他的父親一樣聰明好學,興趣廣泛,文筆極佳。曾國藩很喜歡這個女婿,對他的詩才也高度評價:“依永之詩,嵯峨蕭瑟,如秋聲夜起,萬匯傷懷;又如閱盡陵谷千變,了知身世之無足控摶者。”

    曾紀純從小讀書,也能吟詩作文,結婚后,夫妻二人詩文唱和,相敬如賓,感情很好,又很快生了兩個兒子。曾國藩對自己女兒未來命運的設想,終于有一個算是實現了,他感到非常安慰。

    然而郭依永詩歌當中的傷感氣息,似乎預示了他的命運,結婚才三年,不過二十一虛歲,郭依永就因病去世了。紀純從二十歲就開始守寡。

    消息傳來,曾國藩悲痛異常。從這件事上,他更切骨地體會到了命運的無常。他的四個女兒,每一個擇婿時都是千挑萬選,公公都是修身立品的正人,然而女兒個個命運不佳。看來,上天在很多時候是不講道理的,或者說,上天的“道理”,超越了人類能理解的尺度。

    悲愴之中,他為這個唯一滿意的女婿撰寫了《墓志銘》,在這篇文章當中,他談到了自己對命運的看法。他說:

    嗚呼!衰齡而哭子,仁慧而不壽,皆人世所謂不幸。然圣賢有遭之者矣,豈天之所可否,與人間所稱善惡禍福,其說絕不類耶?抑人事紛紜萬變,造物者都不訾省,一任其殃慶顛倒、漫無區別耶?天人感應之故,自昔久無定論。

    不管怎么樣,作為一個君子,對于天命,如同孝子之于親命,不管多么不合理,只能敬順承之:

    吾聞君子之畏天命,有如孝子之事庭闈。茍遭禍謫,敬受不疑。恭若申生,順若伯奇。又聞道家之言,與化推移。縱心任運,有若委衣。雖宗旨之各別,要安命而無違。……修德之報或爽,雖神圣不能測其微。主之人者為吾能為,主之天者吾安敢與知?

    曾紀純獨自一人含辛茹苦撫養兩個幼子,生活并不容易。郭依永的母親是郭嵩燾的小妾,為人刁鉆刻薄,“姊于歸后,與筠仙先生之側室不相容洽”。婆婆特別小氣,曾紀純過著“日食至粗之米,唯以萊菔為肴,月費一緡亦吝而不與”的日子,其辛苦程度可知。1881年,曾紀純積勞成疾,于三十六歲的盛年去世。

    (六)

    鑒于四個女兒的不幸婚姻,對于最小的女兒曾紀芬的婚事,曾國藩不敢再輕易決定了。

    因此,在曾國藩的幾個女兒當中,曾紀芬訂婚是最晚的,直到十八歲時,才選定了一個名叫聶緝椝的十九歲的小伙子。

    這個女婿是曾國藩女婿當中最初看起來最平凡的一個。首先這個“滿女婿”家世不如前幾個高。他是湖南衡山人,父親名聶爾康,號亦峰,雖然也是翰林出身,不過官做得不大,多年做縣官,最高只做到了知府,與曾國藩關系也不算親密。

    其次這個聶緝椝本身看起來也并不算出色。他科舉多次名落孫山,當時只是一個監生,在江南制造局中做一個普通委員。

    但是這個小伙子長得很英俊,而且談吐清楚,看起來頗有才干。當時出身官宦人家而選擇做洋務的年輕人并不多,曾家感覺這個青年人將來能有點出息,因此定下了這門親事。

    這一做法事后被證明是非常英明的。曾國藩以前選婿,都犯了為時過早的毛病。很多孩子小時候看著聰明伶俐,長大后卻往往不成材。因此,選擇一個已經成人的人,顯然更為明智。

    擇婿晚,結婚更晚。曾紀芬結婚前,連續遭遇父親曾國藩和夫家長輩之喪,因此婚期一再拖延。1875年,曾紀芬與聶緝椝的婚禮正式舉行,這一年她已經二十四歲了。

    后來的事實證明,曾紀芬是曾國藩女兒當中命運最好的一個。她的丈夫聶緝椝結婚時雖然只是一個普通職員,但是后來工作出色,又因特殊身份受到曾國藩故交的照顧,在上海制造局做到總辦,后來又轉入地方官場,一直做到巡撫。夫妻兩人感情和睦,子孫滿堂,紀芬又活到九十高齡,誠可謂有福之人。人稱她一生“由侯門千金小姐,而巡撫夫人,而工商巨擘的太夫人,起居八座,子孫綿繼,壽登耄耋,既貴且賢”。她寫的《崇德老人自訂年譜》也成為中國近代重要史料。

    (圖)曾紀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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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曾紀芬之所以能夠生活幸福,除了夫婿不是按曾國藩以前的原則找的,逃過了“曾國藩擇婿鐵律”之外,恐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小女兒比她的姐姐們性格更為活潑可愛,更得丈夫歡心。

    作為曾國藩女兒當中唯一留下回憶錄的一個,紀芬在《崇德老人年譜》中提及其父親的地方并不多。在她的回憶里,曾國藩是一個非常嚴肅的老頭,刻板得有些不近人情。

    曾國藩的教女方式是非常傳統的,堅信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曾家女兒在成長過程中,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曾紀芬說,同治九年她十九歲時,路過鹽道署,想到其中的花園去看一看,但是鑒于男女之大妨,竟然沒有如愿。

    在總督府中,曾國藩不許孩子們穿華麗衣服,有一次見曾紀芬穿了一條彩色綢褲,就立命她換掉。由此可見曾家教育女兒,實在是過于“道學”。前四個女兒的悲苦命運,可能也與曾國藩從小對她們的婦道教育過于嚴格,導致這些女兒性格過于刻板無趣有關。

    好在對這個最小的女兒,曾國藩不太一樣。曾國藩夫人一生生過六個女孩,在生紀芬之前,第五女“因脾虛病痢失于調理而殤”,“故余生而歐陽太夫人及諸兄姊保抱提攜,憐愛彌篤”。對后來的最小的女兒紀芬,全家人如“失而復得”,都非常疼愛。包括曾國藩,對這個“滿女”都不像對別的女兒那樣嚴厲。

    曾國藩有時竟然還罕見地和這個“滿女”開開玩笑。紀芬十一歲開始留長發,因為當時流行抓髻,中間用鐵絲做架子,纏得越大越好。小紀芬好美貪大,用了一個大大的架子,梳了一個大大的頭,成了大頭娃娃。曾國藩一看,樂不可支,說,看來咱家得叫木匠來了。紀芬問,叫木匠做什么?曾國藩說,得把門框改大點,要不你的頭進不來啊!

    由此可見曾國藩對這個最小的女兒,有著一份與眾不同的憐愛。所以紀芬從小的生活氛圍應該是比諸姊輕松一些的。

    在這樣的環境下,曾紀芬養成了較其他曾家女兒更為活潑可愛的性格。曾家的家規訓練,又讓她從小懂事能干。與此同時,曾紀芬又有文化,她“幼承家學,工書、善詩文,所作楷書,雍穆渾厚,人爭寶之”,和丈夫又有共同語言。因此結婚后,夫婦感情不錯。結婚之初,丈夫聶緝椝尚未謀到正式職業,無固定收入,加之生育兒女較多,幾乎每年出生一個,所以經濟上頗為困窘。但曾紀芬把家務管理得井井有條,使丈夫解除了后顧之憂。她與婆母張氏的關系處理得很融洽,讓丈夫對她感激不盡,這也是她夫妻和睦、生活幸福的重要基礎。她是曾家女兒中,“婦道” “婦德”與天性比例結合得好的一個,因此也是人生最幸福的一個。

    ○摘自《曾國藩的正面與側面2》張宏杰(著),中南博集天卷授權合作稿件

    • 發表于 2017-02-15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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