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絕大多數人都有這樣的體驗,即我們大都記不起2~3歲以前的事,此后幾年發生的事即便記得一些,但也相當模糊。科學家們將這種現象稱為“幼年記憶缺失”。可是,幼兒的學習能力是很強的,在人生的最初兩年里,幼兒掌握了許多復雜的、終生受用的技巧,例如走路、說話和識別人的臉,但幼時記憶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凈了呢?
記憶被堵在了“橋”上
一個多世紀以來,心理學家們都試圖揭開這個謎團。現在一般的看法是,“幼年記憶缺失”之所以出現,僅僅是因為人們在幼兒時期還沒有形成構建記憶和描述事件的能力,所以那時的記憶難以保留下來。
20世紀80年代,科學家們改變了“幼年記憶缺失”的研究方式,不再僅僅從成年人那里收集他們對兒時的回憶,而是開始把研究重點轉移到幼兒身上。研究顯示,2~3歲的幼兒并非沒有記憶,但那種記憶很微弱,且容易消失。為什么會這樣呢?
來自美國埃默里大學的科學家帕特里夏·鮑爾將目光集中在了人類大腦的生理結構上。在人的大腦中,有兩個主要的結構是與產生和儲存記憶有關的,它們分別叫前額皮質和海馬體,其中的海馬體被認為有鞏固和強化記憶的作用,它把人們在經歷中產生的記憶轉變成長期記憶。科學家們一直以為,海馬體和它周圍的皮質在很早的時候就發展成熟了,然而,直到最近十幾年,人們才搞清楚,在那個區域中有一個很小的被稱為“齒狀回”地方,那里的成熟要待人們長到4~5歲以后才會最終完成。齒狀回的作用很像一座橋,來自周圍結構的信號只有通過它才能抵達海馬體的其他地方。因此,在這個部分尚未發展完善以前,人們的記憶便無法轉變成長期記憶。
自我意識幫助“固定”記憶
來自英國蘭卡斯特大學的科學家馬克·豪的觀點是,“幼年記憶缺失”現象需要等待人的自我意識出現以后才會消失。自我意識大約出現在人們出生18~24個月以后,在那個時候,幼兒們開始意識到了“我”的獨特性,而自我意識的出現也恰好發生在記憶開始被“固定”下來的時候。
馬克·豪設計了一系列實驗以印證他的這個觀點。其中一個實驗是這樣的,首先測試一些幼兒是否有了自我意識,方法是看這些幼兒能否在鏡子中認出自己。能知道鏡中的影像就是自己是自我意識覺醒的一個公認的標志;第二步,向這些幼兒展示一只玩具毛絨獅子,然后把它放進一個有數個抽屜的陳列柜中;幾個星期后,再把這些幼兒一個個地帶進實驗室,然后問他們,是否還記得那只獅子在哪只抽屜里“打盹”。結果是,那些被認為有了自我意識的幼兒很容易記得獅子在哪只抽屜里,而沒有自我意識的幼兒則做得很差。
這個實驗表明,自我意識幫助我們組織記憶并使我們更容易喚起這種記憶。不過,科學家又發現,在有了自我意識以后的相當時間里,我們的記憶依然是模糊不清的,這說明自我意識并不能完全使我們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
還需要一樣東西——語言
由此看來,一定還有其他的因素,它應該解釋為什么在有了自我意識后,我們的記憶依然處于模糊不清的狀態。新西蘭奧塔哥大學的哈琳·海恩是研究兒童和青少年記憶能力的科學家,她的看法是,這個因素是語言。
她邀請一些2~4歲的幼兒玩一種特制的玩具,并記錄下了這些幼兒在玩這種玩具時說出的和能夠理解的詞匯。6個月以后,她再次和這些孩子談論那次“往事”。結果發現,孩子們都記得那次游戲并再次描述了那次經歷。盡管事情已過去了6個月,孩子們能夠使用的詞匯已經有了突飛猛進的增加,但他們談論那個游戲時沒有人使用新詞匯,而是依然使用6個月前所曾掌握的詞匯。海恩由此得出結論,“孩子們描述一件事情的能力是與發生那件事時他們的語言發展程度相關聯的” 。也就是說,我們最早期的記憶有賴于我們最早期的語言去固定它。
2010年,兩位英國科學家的研究成果又為此提供了佐證。他們讓一些成人描述和回憶與某些詞匯有關的最早的記憶,例如“球”“圣誕節”等,結果發現,與那些詞匯相關的最早記憶一般都出現在人們掌握了那些詞匯的平均年齡的幾個月之后。這表明,“在你固定與某個概念相關的記憶之前,你必須首先在你的詞匯庫里擁有表示那種概念的詞匯”。
也許在我們的早年記憶中,自我意識和語言都發揮了重要作用。自我意識為我們組織記憶提供了一個框架,而語言則提供了更加牢固的結構,它讓我們的記憶有了一個固定的“格式”,我們可以在以后的許多年里隨時提取它。

喚醒封塵的記憶
海恩和她的同事們還做了另外一次實驗,他們記錄了一些孩子在2~4歲時與他們母親之間的語言交流。在那些交流中,有些母親使用了“詳盡”的描述和“重復”的述說,而另一些母親則只是簡單的敘述。10年以后,科學家們再次找到了那些孩子并測試他們的早年記憶,結果發現,那些在幼年期與他們的母親經歷過“詳盡”和“重復”的語言交流的孩子能明顯地記得更早一些時候發生的事。這個實驗說明,在孩子年幼的時候,你與孩子的說話方式影響了他的早年記憶。這個實驗還解釋了為什么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們顯示早年記憶的時間是不一樣的。例如,一項調查表明,歐洲人平均的早期記憶大約為3.5歲,而東亞人為4.8歲,新西蘭的毛利人則為2.7歲。和東亞的父母相比,歐洲和北美的父母更愿意講述往事,且使用的語言也很詳盡,結果他們的孩子便有了更早期的記憶。至于毛利人,他們非常關注過去,有著豐富的說故事文化和口頭記述歷史的傳統,他們的早年記憶更加靠前也是必然的。
現在,一個很令人感興趣的問題是,人們逝去的早年記憶是否能夠被喚回呢?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幼兒是有短期記憶的,而且能記住不少東西,但這些記憶很脆弱,并且有科學家認為它們不可能被貯存,因而也不能被喚回;但另一些人對喚回早年記憶并沒有失去信心,他們認為,人的早年記憶并沒有真正離去,只是我們無法接近它。根據這種觀點,人類的早年記憶就是一些經歷中的感覺“快照”,當人們成年后,有了語言,有了自我意識和其他概念性的知識,人們便能喚醒它或者接近它。但這需要找到正確的路徑,這些路徑也許是語言,也許是圖像,也許是氣味和音樂,總之,我們需要找到正確的方法通過某些東西喚醒我們封塵的記憶。假若這些科學家是對的,那么我們終將找到一種方式把我們逝去的早年記憶重新找回來。
(作者:張唯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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